有那么个瞬间,我仿佛预见躲在画皮下的那只怪物就要挣破束缚,磨牙凿齿,一口咬上我的颈动脉。被他握住的胳膊传来碎裂一般的剧痛,我痛嘶了声,轻轻挣扎起来。
“这不是你先开始的嘛。”我有些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并且急转直下地就服了软,“哥,别这样,很痛啊。”
他眼里厌恶一闪而过,松开我的手,又将我往后推了一把。
“记住我的话。”他整了整并不凌乱的西装,从口袋里抽出丝帕,细致地一根根擦着手指,仿佛刚才碰了多肮脏的垃圾,“不要,靠近我。”
揉搓着疼痛的胳膊,我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表示自己完全无害。
“OK,明白。”
盛珉鸥将那条崭新洁净的丝帕重重丢进垃圾桶,擦着我往酒店大门走去。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盯着那条丝帕良久,直到口袋里手机响起。客户已经到达大堂,找不到我人,发信息又不回,只好打来电话。
我急匆匆再次进到酒店,跟客户不好意思地打了好几声招呼,这才坐下让他验货。
“真是好表。”对方将表从盒子中取出,迫不及待地戴到腕上。
客户四十多的年纪,头上抹了发胶仍不能掩盖稀疏的发顶,穿着一套铁灰色高级西服,胸前领结笔挺,与盛珉鸥一样,似乎也是来赴宴的。
“今晚这里是要举办什么活动吗?”我问。
客户左右看着腕上手表,随口应道:“哦,是我们总公司年会,我说是出差,其实是作为分公司代表被派过来参加晚宴的。因为走得匆忙,忘了带自己常戴的那块表,便只能赶紧买一块充数。”他放下胳膊,“刚刚我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在外面跟盛顾问说话,还以为你也是来参加年会的呢。”
他语气平淡,但话里话外都是在打探我和盛珉鸥的关系。
“顾问?”
“法律顾问,美腾制药的首席法律顾问。”
我点点头,合拢表盒,将它放进纸袋里:“很久不见的朋友而已,碰巧遇上了就多聊了两句。”
“我直接戴手上就好,盒子你帮我扔了吧。”他整理了下袖口,意味深长道,“盛顾问可是我们老总眼前的红人,未来的乘龙快婿,多少人想搭上他都愁没有门路呢。帅哥你要是跟他熟,可要帮我引荐引荐说两句好话。”
他一支十几万的腕表跟买白菜似的说买就买,还用得着我帮他说话?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要是将他引荐给盛珉鸥,盛珉鸥转头就能把他拉黑名单不是我吓他。
“一定一定,有机会给你们拉个局。”但场面话总要会说,盛珉鸥说我的话有一点错了,我并不幼稚,成年人的世故,我学得很透,“还请您今后多关照我们的生意。”
客人笑容灿烂,拍了拍我的肩,和我道别后起身离去。
拎着纸袋走出酒店,本想找个垃圾桶扔了它,结果不知怎么又走回之前盛珉鸥灭烟的那只垃圾桶。桶上铺满白色石子的烟灰缸上,还可怜兮兮支棱着那条被无情遗弃的白色帕巾。
“跟了盛珉鸥也算你倒霉。”将纸袋塞进垃圾桶,我插着兜往地铁站走去。
走出一百米,心中的烦躁呈每步递增的趋势上涨。心里总有个声音,让我回头,回头,回头……
操!
脚掌再也落不下去,心中暗骂一声,我终究调转方向,快步回到酒店前,抓起垃圾桶上的那条丝帕塞进兜里,再做贼一样快速跑离。
知道盛珉鸥的隐秘,是个意外。
或者说那时候我其实也不甚明了他上佳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一副灵魂,只是觉得……他有些怪。
高中升学压力大,我妈对我几乎有着偏执的掌控欲,除了吃饭睡觉,我没有任何可以放松的时候。
压抑之下,我逃离了家里,没地方去,只好去找盛珉鸥。结果找到他们学校才知道他早就退宿,搬到了外面。
他的同学告诉我,他下午有课,让我去教室那边找他。
寻到上课的教室,却不见盛珉鸥身影。我只能倚在走廊里等他,心里忐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