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很古怪。
即使自己脑海之中的记忆是如此的鲜活,但燕枝仍然觉得古怪——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漏了。
而且有一点,燕枝也觉得奇怪。
记忆之中,自己确实与人互诉衷肠,表明心意,但是燕枝回忆起这些过往,只觉得这件事情荒谬无比。
华先生才华横溢,将她带在身边这样多年,悉心教导,教给她的自然也是四书五经,三纲五常,他把自己养到这个年纪,说是兄长,其实像是父亲更为贴切。
俩人相伴到今天,更多的应该是亲情才对,又怎会有爱情?
他们俩人如同亲人一般,却忽然生出感情来,而且竟然还要成婚,这岂非违背伦理?
一想到自己与他的关系,燕枝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违背伦理纲常的不适感——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会与他互诉衷肠呢?
就算燕枝真的对他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那也应该会被她自己掐死,根本不可能同意成亲,怎么之前竟然同意了呢?
而且村中的人虽然并不曾读过太多的书,但是这伦理纲常也是知道的,怎么会容忍他们两个人成亲呢?
可是记忆之中所有人对他们两人的结合都是充满喜悦与祝福的。
燕枝大不理解,觉得好像一瞬间自己的世界被自己完全颠覆。
燕枝不大明白自己之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又怀疑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的为人当然是没有变过的,可是为什么前后的行径如此不一致,难不成是她从山坡上滚下去撞到了头,把自己的脑子给撞坏了?
燕枝仍然不得其解。
她的表情有几番变换,看上去大约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困惑不解,华先生将她的表情一览无余,忍不住握紧了手。
他颇有些急切的问道:“为何不说话?”
燕枝被他打断了思绪,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因为记忆主导,她就像是记忆里从前那样,羞赧又娇怯地笑了一下:“……就是感觉自己在床上躺了太久,脑子里头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一片模糊,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即使就是做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燕枝仍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违和感,说不出的难受。
华先生见燕枝如此反应,眼中终于有了些满意的意思,刚才那一丁点冷漠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他忍不住俯身过去,轻轻将她搂在自己的怀中,叹息道:“你这样娇小柔弱,离了我什么事情都办不好,日后可不要离开我的视野了,就永远在我的身边乖乖呆着,好不好?”
燕枝只觉得自己很不适,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身体却不听自己的使唤。
而且听他的话想,燕枝觉得自己是想反驳他的。
他从小教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跟着他学过了那么多的东西,看过了那么多的经书典籍,眼界早已经不仅仅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之中。
燕枝觉得自己虽为女子,但也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不应该成为攀附在别人身上柔若无骨的菟丝花,不应该什么事都依靠别人,她又不是一事无成的废物,怎么能够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但也不知潜意识里是怎么想的,燕枝竟然乖乖的点了点头:“都听你的,华……”
燕枝知道自己下一个要说出来的字是“郎”,郎君的郎。
自己记忆之中,自己和华先生坦白了心意之后,二人就不再是师生关系,而以恋人自居,华先生喜欢叫她“燕儿”,她就叫华先生“华郎”,柔情蜜意,蜜里调油。
可是回想起来的时候,燕枝还是觉得那些记忆如此的突兀,只觉得浑身发毛。
她不理解,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而面前的华先生,正满怀期待的等着她喊自己“华郎”。
但是这一刻,燕枝还是皱起了眉头,她没有喊出口。
她似乎卡在了一个奇怪的循环里,一边是在怀疑自我,一边又为自己的记忆说服,整个人就呆呆的坐在那里,既不会说话,也不会转动眼神了,就像是一个呆呆的木偶傀儡。
华先生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恼怒来。
他的手背青筋顿起,就连温文尔雅的容貌看上去也竟然有了几分狰狞之色,他忍不住喃喃低语:“……忘了那些事情就有这么难吗?那些都是痛苦的回忆,和我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