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起骨瓷杯,自己呷了一口白水——在医美界很多人不喝茶、咖啡,这会让她们洁白无瑕的牙齿染色——从杯沿上方狡猾地凝睇师霁,“没被你折腾死?”
“我是那样的人吗?”师霁一边划屏幕一边说,“最近诊所这边都还行吧?”
“还行,就是您的号还是那么难拿,我看了下预约,最近三个月,恐怕你是别想休假了。”女人说,她的杏眼微微垂了一下,又抬起来。“真的不考虑收掉十六院的摊子吗,daniel?”
“怎么忽然又说起这件事了……”师霁明显漫不经心,他声音渐弱,眉毛渐渐皱起,把屏幕解锁,不再是在锁定屏幕查看微信内容。女人也就不再说了,未尽之言,化为遗憾的笑意。等师霁看完了才问,“院里又出事了?”
“嗯,我一个下属被人打了。”师霁说,手指敲着手机面,嗒嗒嗒、嗒嗒嗒,“我得回去看看,下午的预约,帮我改期,或者约给别的医生。”
听说有人被打,女人的柳眉也蹙了起来,露出关切之情,做医疗的都不怎么喜欢听到这种消息,听到师霁下半句话,眉毛越皱越紧:当然,有人来闹是很麻烦,但,这也并不是住院患者忽然出现险情的大事,也可以等下午回十六院做大查房的时候再处理。毕竟,下午这里的预约也是满的,而且私人医院,客户不好伺候,想要改约时间或是换医生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起来送师霁走到门边,关切地说,“孩子没事吧,是马医生那边的小孩吗?没受重伤吧?”
“没什么大事。”师霁看来心情不大好,他一口气喝完水,抓过西装外套,“走了,明天见。”
女人站起来送他到门口,等师霁走远了,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地淡下来。
“ta,进来收拾一下茶水。”她按下内线电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如果真是马医生那边的小医生,daniel多少会回一声嗯,怎么也不接话茬,潜意识里是在回避什么?
她有很多小动作都和师霁很像,这会儿也开始敲屏幕了,“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是打了她又怎么样了?我就是要问,打了她又怎么样了?她和那个师霁,把我女儿的脸毁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打了她她有话说?你问问她自己,你有话说吗,嗯?有话说吗?”
才踏进住院部,就听见隐约的喧闹声,来往的医生护士包括住院病人,都对角落那间办公室关注度最高,师霁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平时见到他总要来兜两句的病人都被吓住,师医生严厉起来是真的很吓人。他大踏步走进办公室,果然,如他所料,几个当事人都在这里,被两个保安看着,张主任和某个眼熟的院领导也在,胡悦——当然也在这里,捂着脸颊默默地听着,看到他,她本能地站直了,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捂回去,只是在指缝中冲他笑笑,情绪看起来居然还好。
“哦,正主来了!”虽然被拘束起来,但病人家属气焰不减,主闹事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从遗传学来看,应该是南小姐的父亲,跟从的几个应该都是男女方亲属,南小姐母亲也在其中,她附耳说了几句,南小姐父亲声音更放大,指着师霁就想问到脸上来,“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全被你毁了,你不给个说法?我女儿——我女儿——”
说到急切处,他潸然泪下,“我女儿原来也是很好看的呀!”
师霁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直接问张主任,“报警了吗?”
“在路上了。”张主任也是有点无语的样子,师霁度他脸色,知道警察口风恐怕不是太乐观——是闯进来闹事了,但没砸东西,也没闹太大动静,更没联系那群职业医闹,说起来,除了打胡悦一巴掌以外,并没有什么实际损失,警察来了怕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最多就是批评教育一下,连拘留怕是都很难有。
“做了检查没有?”他瞥胡悦一眼——本来就丑,被打了一巴掌更不能看了,一边脸颊肿得高高的,看起来真挺壮观。“验出来是几级伤?”
十六院本身就有司法鉴定资格,他这问得很明显了,张主任神色一动,院领导说,“小师,这——”
倒也不是就不把底层医生当人了,不过当领导的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他们的本能,师霁理都不理他,直接对张主任说,“你看她,神情恍惚、站姿歪斜,明显是失去平衡感,要考虑轻微脑震荡——被打成耳膜穿孔都不是没可能。叫人带她去做一下检查,我这边打几个电话。”
再好看的演出,没有观众也很扫兴,病人家属那边可能准备了一长串的说辞要表演,但被师霁这么一打岔,倒是个个都紧张起来——怕是之前也没想过打一巴掌能怎么样,所以打得还理直气壮,现在听这口气要闹大,自己就有点虚了。尤其是师霁说的‘要打几个电话’,更能激发想象力,让人想入非非,想到‘冤狱’、‘只手遮天’之类的恐怖词语。
“哎,这……”张主任犹豫了一下,看看领导,又看看胡悦,还是叹口气,“行吧,也是该检查一下。那个,小卢,你带她去一下鉴定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