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久困愁城,想要外出散散,实在不行,再去寻王真人说话——王真人未必不知道她意修的事,若是要说,也只能和他说去。但阮慈心中已经缠绵沮丧了这样久,王真人却依旧一言不发,想来其中定有她如今还不能参透的因果,是以阮慈也不欲就去觐见。
以她如今修为,呵风嘘月也是等闲,便是驾驭灵车,也不在话下,但阮慈反倒懒于排开架势,从紫虚天出来,懒洋洋飞向捉月崖,又惦记着阮容不知出关了没有,两姐妹上回相逢之后,阮容便又回七星小筑潜修了,她也实在耐得住性子,不知有没有偷偷外出游玩。
阮慈旋又想起,姐姐不离开七星小筑,自然是因为众人都将东华剑气运联系在她身上,便是在绿玉明堂之上,王真人为她讲解因果星数时,和她牵连的大星之中,姐姐那枚也是剑气纵横,一望即知便是东华剑使气运。想来这其中除了天命云子遮掩之外,长辈们也居中做了些手脚,只怕便和她们之间的血亲联系有关。阮慈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门历练,其实也是有人暗地里在为她牺牲。
一思及此,又觉得大没意思,长叹一声,似是要将心中所有烦闷呼出,却听得远处有人嘻地一笑,道,“原来是剑使羽翼在此,怎么满面愁云,有什么愁绪,是你姐姐给你那面灵华玉璧不能化解的呢?”
这话听来阴阳怪气、大有文章,阮慈定睛看去,原来通往神室峰方向,俏生生立着一名彩裙少女,不是迟芃芃是谁?她心中不由很是欢喜,叫了声‘迟师姐’,又忙忍住问候,只用眼神和迟芃芃打了个招呼,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原来迟师姐也从万蝶谷回来了,噢,我倒忘了,万蝶谷出不了什么事的,倒是比恒泽天要安稳多了,若换做师姐去了恒泽天,怕就不能回来了。”
迟芃芃不禁噗嗤一笑,“知道了,慈师妹在门外威风大展,不但从恒泽天平安回来,而且还在金波宗出尽了风头,如今门内还有谁敢和你为难?”
她的语气仍是含酸带醋的,阮慈道,“可师姐这不就还和我为难了么?”
她‘锵’地一声,拔出剑来,迟芃芃不由在空中退后了半步,阮慈看得极是好笑,笑意不禁从眼中逃了些出来,忽然间心中又仿佛没那样惆怅了,她冷冰冰地说道,“师姐,若是不服,你我便找个地方比试一番?”
迟芃芃挺起胸膛,勉力道,“怕你不成?你只划下道来。”
阮慈心想,“迟师姐和我乃是同门,便是有什么来往,她师父好像也并不反对,否则在山外我们联手,她回山后少不得要被师尊告诫。看迟师姐的样子,显然欧阳真人管得也不严,只是要做出样子来,不叫旁人以为他有意和掌门一脉修好。”
既是这般,她便随意择选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处,又设下隐蔽幻阵,稍微遮蔽神识,这幻阵从外看去,灵力鼓荡不休,便仿佛有人在里头激烈交手一般,幻阵内却是一张矮几,摆了一盘棋在上面,阮慈笑道,“今日我们文斗,只比下棋。”
迟芃芃道,“若是下棋,我岂不是稳吃你?”
两人便盘膝坐下,说些别后逸事,迟芃芃这次出外历练,显然大有所得,修为增长不少,她在万蝶谷历练了十年,又从翼云渡口顺流而下,到宝云渡去看了热闹,回到翼云渡口之后,换船去了南方,游览风景,更兼杀妖探秘,直到五年前这才兴尽回山,却是不久之后,又要外出办差,去下宗驻守,顺道寻访自己结丹所用宝药,可能要在外数百年之久,甚至也许结丹之后,再行回转山门。
昔日一道在黄首山历练的十数人,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不超过五个,迟芃芃听阮慈将李平彦、莲师妹等人的近况一一道来,也是感慨万分,道,“此次出门,也认识了许多朋友,但原路返回时,再去造访,竟已有一半以上不能再见。怪道说修士之间人情如纸,果然是聚少离多,每回分别,都不知能否再见。”
因又叹道,“我此去万蝶谷,虽然历练十年,但在那幻境之中,化蝶而栖,生死轮回,竟仿佛度过了上百年之久。若非师祖赐我一部心法,助我明澈灵台,稳固本我,几乎难以分辨究竟我梦蝴蝶,还是蝴蝶梦我。便是如今已是回转过来,但也始终有些物是人非之感,听你说起那旧相识的遇合起伏,便仿佛是陈年旧事,心中只有淡淡的怅惘。便连孟师姐的容颜,我也记不太清了。”
阮慈被她一说,心中也是一跳,果然亦是用了许久,才将孟令月娇颜想起,心中却也是惆怅无极,只能浩然长叹,“我等修士虽然寿命比常人长些,但情致却也淡得多了,这样浅淡下去,我们心里,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迟芃芃也被勾引得叹了几口气,方才皱眉道,“慈师妹,如何做此颓唐之言?这次我见你,分明该是春风得意,却是眼角眉梢,愁绪满溢。这是怎么了,竟有些道心蒙尘的味道?”
阮慈也叹她眼力,勉强一笑,推托道,“此事说来话长,但近日的确心中不宁,仿佛思绪过多,总是缠绵在内景天地之中,令灵台阴霾许久。迟师姐所得那部功法,若是可以转授,小妹倒是想要求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