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烤牡蛎,更不多说了,信王似乎连牡蛎干都没吃过,新鲜的牡蛎更是生平从未享受过的异味,这样连壳烘烤呈上,极是新奇,而蒜蓉粉丝更是点睛之笔,他和曹伴伴都推为最佳,三个人吃这么一桌子的菜,若是按信王平日里的膳食来说,菜色未过十样,算是委屈的了,但以口腹之欲而言,却是人生中极尽兴的一餐,仿佛注定能铭记许久。
再者来说,这样的用餐气氛,也是从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体验,暖和的水泥房里,摆了七八张长桌子,一张桌子约能坐个五六人,条凳打横了彼此对坐——这还是信王第一次和皇兄以外的人并席用餐,更不说周围还有许多人也都正坐着吃饭,随处都可以听到轻松的笑声,还有别桌传来的菜香,叫人不自觉便胃口大开起来。
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饭店里甚至还有一桌全是短发女娘,年纪也都不大,彼此正娇声娇气地讨论着学校里刚进行的考试,其中一个姓叶的女娘,年岁和信王是相当的,似乎刚在学里考了第一,令众女娘非常崇敬,倍受赞誉,无不争相地问她读书的诀窍。
那叶小娘便笑道,“什么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把课本都背下来罢了,其实算学题我也有好些是不懂的,只老师的考题并非是每次都新出的,咱们学校门口的‘明理书店’,有这几年的月考试题本,我便租回家去,全抄了一遍,一边自己也背下来了。考算学的时候,好多题目都是一个道理,只是变化了数字而已,便把数字换换,带入式子一做,不就完了?”
她说得倒是轻松,众女听了,都鼓噪起来,道,“昭齐,我们实不该来问你,你这个脑子和我们生得是不一样的。”
那女娘便背着手,仿佛很谦虚地摇头逊谢,但她束在脑后的头发,跳动着都显得得意,又有女娘烦恼道,“唉,都说女娘是擅长算学的,在我身上却不管用呢,我便是天然地怵算学,怎么都学不会,一瞧见算学题,脑子里仿佛就起雾了,好简单的题,我总是一再地错。”
“我怕物理。”
“我怕语文呢!算学我倒觉得还好,倒都能考到高分,只语文叫我写作文,我实在不会写,记叙文也罢了,那些叫人议论社会现象,议论道理的议论文,着实太难了,我有什么论点呢?我什么论点也没有,我只想着每天做完作业了去排队买炸鸡架吃,怎么的和伙伴们去跳格子玩。”
一群女孩子又都嬉笑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吃着海瓜子、烤牡蛎,她们吃海瓜子的样子是很文雅的,一个个小小的贝壳送入嘴巴里,轻轻地一吸,壳就分开了,被辣酱炒得通红入味的蚬肉落入口中,贝壳吐进手里,送回桌上。这是信王模仿不来的,他在京中几乎从不吃甲壳类,根本分不开海瓜子,肉吃不到嘴里,只能吮吮鲜味的汁水,一整盘都便宜了曹伴伴和谢向上。
“这是上的中级班吗?”他有些敬畏地低声问谢向上——这个必须是低声的,因为仿佛是听了别人的墙角。
“应该是初级班,”谢向上也放低了声音,“那个考了第一名的女孩子,她的学籍是我经手办的,才到了这里一个月左右,扫盲班刚毕业了,去上初级班,才学了一个月,听着说法,月考已考了第一,真是十分的聪明——初级班的月考,全校第一名可以得二两银子的奖学金,这应该是拿了奖学金,请要好的女同学来吃一顿。”
信王对于银子当然也是没有一点概念的,他会关心农事,已算是贤明的藩王了。“二两银子够吃一顿吗?”他叫了两桌子的菜,却压根没想过要多少钱,今晚的所有对话,不论是听到的,还是自己进行的,对于他来说,没有一个字不是新鲜的。
“那太够了,我们这里海鲜不贵。”谢向上指了一下铁盘子,“一个烤牡蛎两文钱,一盘炒海瓜子十五文,贵价的是青蟹和大黄鱼,她们也不点,你自己算算,那么七八个女孩儿,一顿能吃两百文都很饱了。”
好在信王是会心算的,他早已跟着兄长自学了扫盲班的教材,“嗯……那我们这顿吃得多,我算算,光牡蛎就一百五十文了——谢大哥,你胃口好大啊。”
谢向上毫不愧疚,咧嘴笑道,“要多吃荤身体才好,才能长肌肉,以后你们也是要上课的,若是想考第一,身板不好可不行,以后初级班都要开体育课了,月考要算体育成绩。我们买活军这里,不论男女都很壮,你的脑子即便好使,跑得不快也没用。”
信王喜多于惊,“我也要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