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用炭笔在上头勾勒轮廓,时不时还要问黄大人,“西域现在归咱们管么?东三省应该也……就是盛京什么的。”
回答往往是令人难堪的,最后谢六姐圈出了一块比原有的轮廓要小得多的地盘,在这偌大的地图上是何等的细小!她拍拍手,笑嘻嘻地说,“就是这般了,这就是敏朝上下百姓认知中的天下——这么小小的一块。咱们的地盘呢,小小的一点点,小中之小,连这炭笔的一点都配不上,在地图上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
大家都沉默下来,敬畏地望着这张大图,黄大人面上发烧——谢六姐好像一句话都没评价他的疑问,但却又极有力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一再想要弄懂的,无非是谢六姐究竟对大敏天下有没有图谋,就好像敏朝的,这小小的地盘有多么的弥足珍贵……看这地图上原本的标注范围(黄大人已猜出这是国境线),谢六姐来的那个世界,属于大敏的范围——也不对,若那时没有敏朝了,那该叫什么呢?总之这块土壤、朝廷的范围,要比现在敏朝所能影响的那么一小块区域还更大得多。
“虽然现在的地区就这么一点点,但我们要敢想一些,”谢六姐的眼光在众人的脸上绕了一圈,她舒心地笑,回过身叉着腰,重新拿起了炭笔,“画饼咱就画个大的,是吧?咱就是说,黄大人很实在,这片区域是实际控制区,那如果算上藩属国呢?比如说,蒙古,那帮蛮子既然统治过咱们中国,那么便把他们的地盘算在其中,未为不可。”
“西域,既然唐代都设立了西域都护府,那么有甚么理由不是我们的地盘呢?现在的察台汗,哼,自顾不暇,此处将来腾出手了必然要予以开发。还有失必儿汗国——这片地方凭什么不是我们的?现在也没什么人在住,原来的政权衰退得不像话,据我所知,大敏许多北面的流民都逃到那里去了!完全可以说得上一句自古以来嘛。”
“吐蕃,一直以来是向我们纳贡称臣的,不能让他们生了外心,琉球,也是我们的属国,一向是我们华夏衣冠,鸡笼岛现在盘踞的海盗,虽然和官府作对,但他说不说汉话?说汉话的海盗便还是我们的人,鸡笼岛自古以来自然都是我们的。”
“壕镜这样的小海岛不必说了,吕宋、安南,这些地方世代对我们称臣朝贡。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弗朗机人远在欧洲,还要在吕宋建立他们的官府,简直是梦话,吕宋不知有多少广府人过去种田,此处必为我买活军庇护。”
“还有美洲、非洲,偌大的好土壤,一年三熟轻轻松松,此时都几乎无人住,那些欧洲人也不过在沿海建筑了一些城镇而已,只要有船,敌去得,我去不得么?就是去看看,怎么就不行了?咱们国内男八女二,一定就有六成的好男儿找不到妻子,国内没有,未必这些地方没有罢?出去闯一闯有何不可?还有我们的简化字,我们的好拼音,好算学,难道就仅限于国内这两京十三省吗?”
随着谢六姐极富煽动力的话声,黄大人不觉都喘起了粗气,他心潮澎湃起伏,几乎难以自制,仿佛都已见到了谢六姐描绘的景象:天子扫,虎视何雄哉!——但其余人的反应却要冷淡得多,马脸小吴凝视着世界地图,忽而发问,“那块……那块你没指到的陆地,那是什么?”
“……南极洲。”谢六姐有些无趣地说,她也冷静下来,会意地和黄大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买活军都还很年轻,而且见识很少,就连敏朝原本的地盘,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陌生而广阔的,而且他们似乎也还没有建立起太多的雄心,获得太多的眼界,至少这间屋子里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的兴趣点和黄大人是截然不同的。
“那北面那个白白的东西呢?北极洲吗?那大洲就多了一个呀。”
“那是北冰洋,白白的是冰层,那里没有陆地的,你算算,七大洲,四大洋,没错的。”
这就和之前说的四大洋、七大洲的说法合起来了,马脸小吴流露着满足感,仿佛她心底有根刺现在才被拔掉,她又问,“那南极洲是否很冷?此前可有人上去过吗?”
“……目前应当是没有的,要去南极洲得穿越德雷克海峡,”谢六姐为他们做了标记,“这是一条死亡西风带,据我所知连这海峡目前可能都还没人穿越过。”
马脸小吴眼里精光一闪,仿佛因此产生了什么想望——她也知道大约是不太能成真的,但已开始幻想自己若能踏上这从未有人到达过的一块陆地,该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其余的买活军们,对世界地理也十分好奇,七嘴八舌地问着,“除了咱们这块亚欧大陆之外,其余的大陆上都没有土著吗?”
“别处的人都和弗朗机人长成一个样子么?全天下不会只有咱们敏朝人长这个样子吧,黑头发,黑眼珠——”
“弗朗机人那样小的国度,连咱们一个行省都不如,如何能造得出那么多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