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家一人一桶水,对付着用吧,就是家家户户都买新马桶——现在那些马桶都得送到保定去涮了,说是那儿才有水,非得有两只轮换着用,不然不够路上走的。就这样你大哥又赚了一笔钱,他前儿过来说,他们那边住户少,井水宽松些,让我们跟着过去住,可我想着你几个月没回来了,得留在家里守着你,再说,这守井的办法是我们家张罗起来的,也走不开,便没过去,想着水要是再少点,便把小三儿送他那里去……”
随着卫妮儿改换门庭,卫家人自然不同以往,卫老大虽然没考特科,但那是一家人商量后的结果——卫妮儿考出去当官了,卫老大若是考了特科,京里便没有成年子女照应父母,因此他还做本行木匠,但却已经不是跟着师傅做了,而是出师自己开了一间铺子,几年来也经营得红红火火,其中也有卫妮儿的人情在——也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就是有这些特科同年在,生意总是好做的,甚至包括从前一些老人脉,以前卫家勉强度日,他们也伸不了手,现在卫家自己起来了,适时送个消息拉一把,卫老大只要不傻,起来得不也快吗?
就比如说马桶这桩买卖吧,就是卫妮儿一个同学,和卫老大走动时无意说起的,说京城水不够用,水流量太小,怕污染水源,要把马桶去更远的地方涮洗,就一句话,这不眼看着就是商机?卫老大立刻买了一批便桶,自己也做了一批便宜货,这么一个多月的功夫全都卖光了,又挣了一笔钱:他为了买卖方便,在商铺附近租的院子,这赚了一笔钱,又赶上京城房价走低,居然就给他买下来了。
“你瞧这胡同里人情走动得!实在是应酬不来,我寻思着,等你回京商量,不如就搬去你哥哥那里住了,这边的房子先租出去,之后怎么处置再说。”
卫太太一边捣鼓,一边帮女儿搓完澡,也是累得浑身大汗,乘着今日水多,她也想擦一把,只是澡盆里水不少了,便喊了卫夫子来,要和他一起扛澡盆出去倒水,卫妮儿却说,“娘你别动了,我和爹一起搬——我现在力气大着呢!”
这话不假,她如今身子骨当真壮实,沉腰发力,哼的一声,手臂上肌肉坟起十分健壮,卫太太看了,又是高兴又不由得有些心酸,擦了擦眼睛,心道,“这几年在外面,怕是没少摔打吃苦……若有个婢女服侍着也好,偏偏不知谁作兴的规矩,特科人都不蓄奴……”
若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本来就有奴婢的也罢了,卫家这样本来没有的,卫妮儿便不好再买人服侍,这就是出身寒微的坏处了,吃亏的地方太多。卫太太不免也为女儿心酸,卫妮儿倒是一无所觉,倒完水回来给她擦背,也是有感而发道,“家里没个能做粗活的男人在,就你和爹两把老骨头,实在也有诸多不便,等过了这个旱季,雨落下来了,不用再守井了,您二位就搬那儿去也好。若不然,就这院子,想雇个帮佣都没屋子给他睡!”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卫太太也来了精神,端坐在浴盆里,由女儿坐在小木凳上给她搓背——她早想雇个女帮佣了,至少能给她搓搓背!倒个洗澡水——也怪京里那些澡堂子,卫太太之前一两年在那里养成了时常洗浴的习惯,十天半个月总要去一次,那澡堂又有给人搓泥的服务,搓完了以后身子都轻了二两!要不是怕人说嘴,卫太太巴不得五七天都要去一次呢,如今澡堂关了,在家里自己洗,想找个搓背的人都难!
“你大哥也早这么说了,就是那院子,若是要请雇工也不算太大,”她几乎就要跑题地说起自己对院子的盘算了,但又忽而想起,大妮还没说自己为何回京,便忙转了口风,刺探道,“若是你打今后就回家常住了,那就不能请长包工,那房间得留给你,姑娘大了,该有自己的房间了,再有也得给你屋子打上炕——乘着天热倒好开工了。”
“我不回来常住,我是回来汇报开会的。”卫妮儿抿嘴一笑,“我现在升做通州转运使了,少说也得做个一年两年的,把这批流民都给安排走了再说,到那时候估计是能回京了——娘您也是的,就不想想,这些南官都走了,朝廷里那么多空位,不叫我们特进士来做,难道还留给那些守阙的老进士们?”
“当真?!”
卫太太一辈子在小小屋舍内打转,还真想不到这么远,何止是她,就连卫夫子都没想得如此透彻,只知道南官走了,六部啊,这个寺啊,那个衙门啊,怕是无人来填补,但真没想到这会是特进士的一个大好机会——就算是现在,卫妮儿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她仍没有悟出来,这可能是皇帝苦心孤诣营造出的一个机会,虽然喜得把住盆边回头要看闺女,确认她没有说谎,却也还有几分忐忑,“哎呀,可你们毕竟资历浅薄,而且还有不少女进士……这,皇爷能许吗?”
“这说不定就是皇爷的谋算呢……”
卫妮儿嘀咕了几句,却也没有往深了说,她知道锦衣卫的厉害,也不愿从父母这边往街坊流传出口舌去,不过,有些既成事实,文书已下,消息其实已经逐渐在官宦圈中传开,那就无妨了。“虽然有些出格,但缺人缺得厉害,有些衙门,十停里去了八停,余下的那两停也办不成什么事,总要有人来做事的,不找南进士,京畿一带也带走不少人去从军了,这里的进士也不找,那……不用特进士,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