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是好几门子话,首先牵扯到了王虎和屈成材两人的工作内容——他们已经是造船专门学校最后一年的学生了,按照学制规划,这一年的课程都是在造船厂完成的,因为要接触到造船实务,知道这一行到底是怎么干的,这样在以后的工作中就不容易犯低级错误。
其实,若是在以前,要学造船,肯定是在船坞打杂开始学起的,也就是在专门学校,大家是先学理论知识,再来实习,不过,这些学生本来很多也都是造船世家出身的,比如屈成材,就是平湖造船厂屈主任的侄子,他们来实习还是比较轻松的,上午就是干点体力活,下午就去实验船坞,开始做他们的课题,也就是跟着自己的组长,来造不同方向的新船。
屈成材跟的是蒸汽船一组,王虎跟的是万料福船复原组,此外还有洋番修船匠参与的弗朗机大帆船试造组,这些实验组,造的都是买活军造船厂现在没有掌握要领,但很可能派得上用场的海船。蒸汽船自然不说了,万料大福船、弗朗基大帆船,规格都要比现在沿海这里跑的沙船、广福船更大得多,说穿了就是为远海航行预备的,而且在海战时要比现在的主流船只,更能承受炮火的后坐力,也就是说,可以提升舰载炮的门数和吨位,这些学生心知肚明,这些船只其实就是买活军为远洋贸易和战争做的准备……
虽然是学徒,可不但有工钱,待遇也是极好,吃穿用度处处都是以前的学徒无法想象的熨帖,社会地位更是不知比在敏朝时要高多少了,在敏朝,工匠如何能与做官的相比?可在买地这里,一个好工匠所得到的尊重,是要超过商家,和官吏不相上下的。别看王虎、屈成材谈到加班为之色变,其实都是惯出来的毛病,他们心里不知多珍惜现在的好日子——这要是在敏朝,做学徒的加班算什么?哪个不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来着?
服侍着师父洗脚睡下之后,自己拿两张板凳一拼,对付着就是一宿了,哪还能和现在一样,在整整齐齐的水泥房子里住两人间,有荤腥吃,还能有不少富裕的衣服,每天换洗?甚至到了年纪之后,要说亲都很容易?
因此,嘴上虽然抱怨着压力大,担心着试航的结果,但也没有人比他们更关心业内动向了,屈成材接过店家递来的面碗,先挑起一筷子,吃了一口脂渣,满嘴脆响油香,又连忙喝了一口凉豆浆,这才说道。“肯定行,我们这里也很缺人的,主要是缺力学人才,你力学不是还不错吗?若能加入,组长肯定欢迎!”
“我们有个应力一直算不明白,模型造出来之后,试运行在船尾那块总有木材变形衰老,估计是蒸汽驱动对船只的力会在那块汇聚,那边的木材衰老得特别快,甚至还有因此散架的,现在初步有几个方向,要么就是换料,要么就是换组合方式,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得实验和测算了,要说换料,该换什么料也没头绪,想换铁木吧,成本又很高,其实是不合适的——”
隔行如隔山,哪怕是在造船业内也是如此,新船并没有想得那么好造,不是说买地有了蒸汽机,而且现在正在逐渐做到蒸汽机小型化,就能把蒸汽机直接安到船上的,船只内部结构该怎么设计,用什么料,怎么处理木料,怎么组装,这都得摸索。王虎听着屈成材絮絮叨叨的话语,眼睛都快成蚊香了,连忙叫停,“我还想着你们快出成果了,被你这一说,还不得十年八年的?那我还不如去弗朗基大帆船组,那组成功率应该还挺高的。”
“说是这么说,可成功了又如何,未必会量产啊。”屈成材啧啧地摇头,王虎立刻八卦起来了,面都不吃了,耳朵伸过去,“怎么,怎么,出什么新闻了?”
“你听说了吧,从身毒那里来了两艘英吉利的船只,这还是英吉利第一次向我们派出官方人员,听说那两艘船上装的都是人才,光是理科学者都有四十多个……学医的,学工的数不胜数……”
“听说了啊!”王虎点了点头,这两艘船也是最近鸡笼岛船厂这里的话题焦点,因为人们都想看看英吉利的船是什么样子,制式和弗朗机大帆船有什么区别,“我还听说这些学者被知识教迷得五荤八素的,喜欢考试都喜欢得疯魔了,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去考试——怎么,这里也有造船专家,到鸡笼岛上来了?不是说他们去的是云县吗?”
“好像是去的云县不错,我还听说移鼠会的教士因此很紧张,也跟着从果阿派船来了,不过这不是重点,昨天,我听我们组长说,那批西洋来的聪明人,也带来了新的消息——现在欧罗巴本土正在淘汰弗朗机大帆船,已经开始建造新船了。”
屈成材也揭开了谜底,“你说,我们造这些大船,不就是为了和欧罗巴人打仗吗?既然欧罗巴人都开始淘汰弗朗机大帆船了,那我们又怎么还会量产这批船呢?就算是成功复现,也绝不会量产的!”
“我们华夏的大海船,归根结底,除了六姐从仙界带来的岛船之外,还是得看你我两个方向——不是蒸汽船,就是万料大福船!到底是谁先量产,那些远航队用的是哪一种……就看我们两个方向,谁先突破,谁先有适航船只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