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如这一次会见客户,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做半点违规的事情,一切都要合乎程序,她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不是范姑娘请了我,而是刑事讼师,必须由官府指定,百姓不得自行聘请,否则若是请些泼妇愚夫胡搅蛮缠,又或者是敏地过来的讼师,不熟悉买地规矩还自以为是的,岂不是误事?我们三人便是官府指定给您的刑事讼师,请东家放心,我们会在法律准许的范围内,以事实为基础,以法律为准绳,尽其所能地帮助你的。”
“滑天下之大稽!你们三个之前打过什么官司?”
……一阵沉默,范培勤这会儿终于忍耐不了了,举起手抖下袖子,振臂道,“一次官司也没打过,一次堂也没上过,来做我的讼师!这不是在帮我,这是在害我!你们回去,我——我要申请换人!我不要你们做我的讼师!”
他的排斥是显而易见的,也不能说没有道理,至于这嚣张的言行,则有配合情绪,施展演技的嫌疑,王剑如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示意沈期颐道,“逐字逐句,如实记录。”
沈期颐笔头功夫很好,她来记录也是三人商量好的,此时点了点头,奋笔疾书。范培勤则不免停下发怒,有些狐疑地看着她们,王剑如解释道,“东家的怀疑,也是有理由的,不过,你要换人那也得等我们回去再往上报,由上头再指派人下来。”
“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符合要求的,或许要等上许久,那东家的案子,只怕就要等到那时候再往下发展了。您和别人还不同,别人没请讼师的话,就听凭大理寺、更士署等地的处断,或放人,或判决有罪,送去苦役,完全听天由命,自己是使不上一点劲儿的。您有讼师,讼师可以帮您,但也因此,必须把程序走完,完成讼师的辩护,上头才能继续发落,这要是一直没人接手,于您或许有利,或许有害,要是大家都出去了,您因为没有讼师无法出去,这是有害,要是大家都去做苦役了,您因为没有讼师而迟迟不能去,那就是有利。”
“当然了,是有利还是有害,这就完全看您自个儿的判断了,我们这里不过是按部就班,您想换人,我们回去就交接上报,不过,在此之前,不妨把今天该问的一些话都问清楚,这样后来要再指派讼师,他们也能根据材料来决定接不接这个案子。”
她如此好声好气,倒是让范培勤不好继续发作了,当然,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还是那句‘利害你自己判断’,范培勤只要不是傻的,都能体会出王剑如的暗示:要是非常排斥讼师,那岂不就说明是自认结局不利,宁可卡着了?这不是间接认罪了吗?
“那你问吧!”
他的气焰有点收敛了,但仍是盛气凌人,王剑如只做没有感觉,点头应了一声,开始问起一些最基本的情况:年龄、姓名、籍贯等等,随后又问了被抓的具体经过,这些都没什么不能说的,范培勤一一答了,眼看时间接近正午,王剑如的询问也接近尾声,因她语调淡定颇有条理,又展现出一定的口才,这么一番交流下来,气氛逐渐缓和,范培勤对她竟也多了几分赞赏,更主动道,“你这讼师,小小年纪倒是沉稳,若是真没有旁人,便还由你来做也行,只是务必要上心,这和学堂可不同,不是能出错的事情!”
王剑如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立刻感激一笑,仿佛很有几分急切地道,“当真?那多谢东家!不瞒东家说,我年纪太小,实在是不容易找案源——实则我是半点不差的,更比别的讼师灵活多了——他们都死板的很那,只抱着规定不放。”
她回头瞥了一眼,见沈期颐已经在收拾笔墨了,方才压低声音,似乎卖人情一般,低声道,“您大概不知道,买地的讼师,若是在代理一罪的过程中,发现委托人犯有另一罪,是有举报义务的,所以我刚才在记录时都没问您——您还不知道吧,这几天已经有人向更士署告发了好几份小报的事情……我这里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恍惚听说和场外交易所也有一定的关系……”
见范培勤的瞳仁猛然缩紧,一刹那间惊慌失措,她便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却不给范培勤否认和撇清的机会,而是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我没问,您也不回答,明白么,谁都没违反规定,您别开口,这要开口了,咱们就彼此都麻烦了……”
说完了,也不等范培勤回答,边站起身来,示意孙玉梅、沈期颐跟上,一跛一跛,飞快地出了提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