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吴克善同母之妹宝瓶,几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唯一的候选人,吴克善对这桩婚事相当重视,在父亲的丧事结束后没有多久,便开始为宝瓶预备丰盛的陪嫁,可就在他们要动身以前,一场突然的动乱阻隔了道路:敏军当时瞅准机会,骚扰盛京,想要反攻,科尔沁和建州交界的道路,因此变得混乱,而科尔沁部的其余台吉,也前来全劝阻吴克善,认为这门亲事不够吉祥,或许是长生天在反对姑侄同嫁一人之事。
作为收继婚大行其道的草原,这样的说法当然是极其荒谬的,真实的理由非常直白:建州和科尔沁关系虽然紧密,甚至可说是唇齿相依,但那是建州蒸蒸日上时的事情了,现在,建州的运气似乎走到尽头,他们的日子开始难过了,那么科尔沁各部自然也得掂量着,要不要继续和建州如此密切交好,不断用婚事来绑定彼此的关系?
“就是因为关系好,买地的青头汉人不肯和科尔沁做生意,我们只能千里迢迢去土默特,去关陕边市买马口铁,买好茶,买汉人的好药……这些东西来到科尔沁,价格是林丹汗那里的十倍!”
台吉们的使者,话也说得很直接,鞑靼人都是直来直往,从来不玩虚的。“我们也试着和青头汉人交朋友,青头女人对我们说,我们的台吉,娶建州的女人做福晋,我们的女儿一个又一个地嫁到建州去,他们的商队还怎么往科尔沁草原来!”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改变,可新的婚事要非常慎重,既然青头汉人把科尔沁看做一个整体,那么沾亲带故的台吉们,就感到自己有劝服吴克善的必要——别再结亲了,不就是担心自己的草场吗?我们给句话,不欺负你了还不行吗?
要在草原上生活,不能不考虑团结,吴克善一家和黄贝勒结亲的心思就是再热切,这时候也不得不冷却下来,仔细考虑了,更何况,叔伯们也不是胡说八道,建州这些年的日子的确过得艰难,而且眼见得还会越来越艰难……
最终,彻底破坏这门亲事的,是远方的一封来信,瓶子那嫁到土默特林丹汗的汗帐之中,却并不怎么受宠的姐姐珍儿,写信向娘家报信,说是林丹汗也看上了美艳的宝瓶,虽然才十三岁,但宝瓶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土默特,林丹汗想要把这对漂亮的姐妹花,都收入自己的汗帐之中。
再看看脸颊圆鼓鼓,还和个大孩子似的宝瓶,林丹汗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什么艳名远播,没影儿的事,宝瓶的长相就是在一家人里,也不算出众的,林丹汗这是在拉拢科尔沁部呢!
他即位之后,反复无常,除了自己的领地,和邻居们的关系都不好,和科尔沁部更是一度十分敌对,剑拔弩张,几乎要兵戎相见,可自从买活军在他和敏朝的领地交界处,开设边市,林丹汗的行事慢慢就换了风格了,这不是,和珍儿的来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套珍贵的马口铁餐具——要是在从前,傲慢的林丹汗,怎么会惦记着给小福晋的家人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都是出嫁的女儿,都想把瓶子拉到身边做个帮手,这下,瓶子有点像是海西叶赫家的老女了,因为几方都在求取,更不好轻易许人。吴克善虽然不像是叶赫老女的哥哥,把妹妹的婚事当做政治筹码使用,却也不敢轻易地将瓶子嫁人。
就这样,瓶子的亲事就拖了下来,这一拖就是三年,今年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妹妹乌云其其格,也到了十三岁,可以开始议亲的年纪了,科尔沁姑娘一般十三四岁就会定下亲事,不过出嫁要拖到十五六岁了,像是哲哲当时派人来接她,其实是为了把她接到身边居住,教她一些规矩,真正圆房也得往后放放,这叫在夫家‘待年’,也是建州的旧俗了。
这会儿还没许夫家,在草原上就算是有些晚了,黄福晋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一见面就多次提起了瓶子的婚事,这会儿,和嫂子一起怀念了一番哥哥之后,又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瓶子到现在没有定亲,是被我耽搁了吗?你们可给她寻到了勇敢善良的好儿郎?”
姑姑和母亲会面,孩子们自然不能插嘴,都是簇拥着坐在毡毯上静听,除了瓶子、乌云其其格之外,还有不少年纪小的弟妹,还有哥哥吴克善的子嗣,帐下听用的女仆……毡包里因此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人味儿,还有马粪燃烧的烧燎味道。
人们热热闹闹,各说各的话,小孩儿都争相要和黄福晋带回来的两个格格玩耍,孩子们闹哄哄的,并不太留心长辈们的闲言碎语,还是机灵的苏茉尔,捅了宝瓶一下,她才松开了手里的羊拐骨,心不在焉地让妹妹们拿去玩耍,和乌云其其格对视了一眼,一起尖着耳朵窃听起了长辈们的谈话。
比起妹妹天真无知,单纯凑热闹一般的兴致勃勃,小姑娘的脸绷得紧紧的,似乎也很有几分心事:对于她的婚事,母亲和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把她嫁给老姑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