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张相公在街坊间颇有些人望。小跑腿的也就跟着要了个油条糯米糍,不要鸡蛋——豆浆是蹭不到的,就蹭个糯米糍的加量罢,他其实出门前已经吃饱了,好在现在天气没那么热了,糯米糍放到中午还不至于馊坏,正好等着中午吃。
糯米饭、油条、榨菜,还有一小撮肉松混在一起,各色香味迸发,还有热豆浆那一股子动人的豆香味儿,小跑腿拎着篮子一路走进巷子,院子里都是有人叫道,“好香啊!起来了起来了!”
“张君子今日起得好早!”
“君子今日开助学班吗?”
原来张君子有开助学班的习惯——或许还不收钱,也就难怪在街坊间名望十足了,小跑腿一听,心下也是留意了——他这里只是勉强上了扫盲班,要再接下去上,就觉得脑子有点跟不上了,做了跑腿一段时间,也攒了些钱,尤其是前阵子云县开大会那段时间,各路豪杰云集,他也跟着大赚了一笔,手里是有些积蓄的,便想着要不要找个补习班上上,多认识些字——总是没坏处的!
因此,他听说张君子这里也开班,便留意上了,当下更仔细打量张君子,见他梳洗过后,容光焕发,整个人给人以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也是暗自点头,心道,“都说跟着走时运的人,自己也能被带旺,我虽不懂得看相,但见这相公红光满面,就知道他正走旺字呢!也不知道他原来在敏地是做什么的,来了买地之后,居然如此得意。待我和他攀谈几句,问问助学班的事情,说不得相公心情一好,也给我便宜些学费。”
他在待人接物上,比学习要有天分,似乎天生就知道和人交往的分寸,张君子吃早饭时并不打扰,而是殷勤帮着收拾院落,规整石锁哑铃那些健身器材,因一会等着开会,时间有限,不一时张君子吃好了,小跑腿推车和他一起出去,主动说道,“我们从城外绕一绕,前头人太多了,骑车慢些。”
城外绕的确快,但路途远,一般客人如果不加钱,跑腿是不肯走的,他既然主动提出,张君子面色也是和煦,点头笑道,“那就麻烦小哥了——你怎么称呼?平日里都在钱街那一代?”
小跑腿叫王三儿,非常大路的名字,也是他自己随口取的——还不记事就成了孤儿,听说买地日子好过,自己一路乞讨来的,刚安身立命不多久,张君子叫张天如,两人这就通了姓名,算是认识了,张天如日后在钱街一带,若是晚上有事自然会优先差使王三儿。
这样的关系,对彼此双方来说都是十分便宜的,一个有办法的人,在城市里多少都需要王三儿这样的跑腿,自然也会加以笼络,因此,彼此仿佛要比从前亲近一些,王三儿见是时机,便乘着两人还是并肩而行——怎么也得等出了巷子再上车,这会儿巷子里全是小孩要出门去上课了,很不适合骑车——抓紧了机会,讨好张天如,仿佛有些好奇地问道,“君子,这个法学促进会,法学两个字是不太听说的,是个什么学问?”
张天如笑道,“法学么,就是立法、执法的学问——”他见王三儿还有些迷惑,便道,“比如说买地的新婚姻法,就是法学促进会一手推动的,这门学问,和百姓的生活可是息息相关,日后你也免不得要和婚姻法打交道呢。”
在王三儿这里,他这辈子注定是娶不上老婆的,除非愿意做活王八——给赎身出来的表子做名义上的丈夫,实际上的龟公,他从前在敏地时,和他差不多出身的男子,有成亲的多数都是娶这样的老婆,能白头偕老或者留后的也是极少,大多都是几年间便散了。因此对于张天如的说法,他没什么感觉,只是捧场笑道,“原来是这样的要冲!这个促进会对君子可是倚重依赖呢,吩咐我来请君子时,再三叮嘱——想必,是又有什么新法,要来麻烦君子了吧!”
按王三儿所想,凡是重要人物,没有人不喜欢被吹捧自己的重要的,张君子听了,应当十分高兴才对,可没想到张天如一听这话,面上却是苦笑起来,连连摆手,道,“别咒我,别咒我,这福分谁爱要谁要,我可受不了再来一次了!”
王三儿一时不禁十分诧异起来,却又不好多说什么,正好两人已经出了巷子,便搭讪着上车,请张天如在后座上坐了,自己卖力蹬了几脚,等车子速度起来了之后,一边左右穿行避让马车,一边想道:“这么不愿去么?可为何行动上却又如此配合?说一套……做一套,这是真被派了苦差,还是,还是那什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欲拒还迎!还是欲拒还迎的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