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听起来好像有些儿似是而非,但曹蛟龙倒不觉得买活军是在砌词狡辩,实际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得到的经验是——这世上只有一种道理,那就是谁的拳头大,谁有理。如果有人的拳头比你大,还能和你说些别的道理,那其实就说明这个人还挺‘文明’的,总比彻底的莽汉要好,不管你能不能听懂吧,最好还是把话头给接着,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既然买活军的拳头最大,那么,他们组织‘钓鱼执法’——这词儿还是曹蛟龙近期新学的,并且他感到用来形容罗华的行为非常合适——又有什么不对呢?这个逻辑,并不只是曹蛟龙能想通,第二种寨子的寨主,或迟或早也是能想明白的,是以罗华的名声,在跌入谷底之后反而迎来了反弹,现在身边有不少拥趸呢,更不乏有人自告奋勇,想要在前方的接壤地区效仿罗华钓鱼执法的,但是,到底世上的傻子也是有限的,再加上大军已经开到了前线,他们回转得太迟了,就是想找个受骗的都难……
不过,不论是哪种寨子,现在要面临的都首先是一个迁徙的问题,买活军已经调集了大量船只,在港口停泊等候,就等着把他们给运走了。这些客户也被编成了小队,还在闽西的那些,走曹蛟龙来时的山路,返回驿站后再走驿道去泉州港上船。
而广北的这些客户则是要被送往东山港,可想而知,买地的战略目标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从如今所在的渔溪县到东山港所在的东山县,路途上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纳入领土之中,而渔溪县反正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甚至要比平时打县城还更简单——
平时打县城的时候,县里还能抽调背敌一面的村落壮丁过来协防,但现在渔溪县是腹背受敌,从接壤的山区一路炸过来的二营,把这边山寨里的有生力量基本都耗光了,临海一面呢,买活军的军需队也是一路炸过来的……他们上哪去抽调壮丁?
常年只能维持个二三十人城防队,大部分时候城防力量得靠乡绅,自己城里常驻民也就四五千人的小县,摆在眼前的,不管说县官怎么去上吊自杀也好,殊死一搏也罢,对百姓来说,唯一一条路就是过来和买地商量,直接归顺,也免去自己的一场兵灾了。
从渔溪县方向的动静来看,渔溪县的县官可能还是想守一下的,但压根就没人和他一条心,勉强组织起来的城防队,看到敌人压境之后,直接崩溃逃跑了,或者是逃入山中,或者是逃来投降,很快的使者便来军中拜访首领,估计明日买活军便可以组织人手进去接收县治。渔溪县兵不血刃直接拿下,但难道买活军就止步于此了吗?再之后会否往下去打敬州,一口气把客户人家连根拔起?
“这一次我们的补给是从南澳送来的。”
吃过晚饭,天色还明亮,大家便赶紧乘着天光开始上课了,在买地这里,课程是一日都不能少的。作训时,科目比现在行军要辛苦得多,那还且要上课呢,更何况现在了?作训时,他们重装行军演习,一天要走二十到三十里,补给极其有限还要走山路,还要提防蓝方的侦查。这会儿,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一天才走十五里山路,安全上也不必太担心,吃得还比演习时好,就算是走了一天的山路,大家也都还觉得比较轻松,再学个一两堂课也不是问题。
在行军时,首先上的一般都是地理课,这也是让曹蛟龙、狗獾等军二代赞叹的课程——这种鲜艳、细致、精确完备的等高线地图,只要一学会读图,立刻就会把原本的老式地图扔进垃圾堆里,对于新地图爱不释手起来,而且,买地对这种地图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也透着一股仙人才有的自信和傲慢——好的地图,和好的航海日志,好的航线图一样,那都是万金不易,禁止民间研习的好东西,大头兵更是想都别想看,从前还有‘盗图’的间谍信息攻防战呢,哪会和现在这样,直接下沉到班组里,曹蛟龙这样新来的士兵都可以借由地图,对从未来过的广府有个很直观的地理认识。
“从南澳到我们这里,有两条路,一条路经过敬州府,一条路不经过,但无论如何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一定是要经过渔溪县的,既然县里不能阻止我们送军需,那可想见渔溪县县治对我们完全是无可奈何。我们只要打通了这条线,从渔溪县走三天山路就到南澳了,可能之后,咱们身后这波人可以从南澳上船,不用再走山路去东山县。”
班长的细竹棍在地图上移来移去,指示着众人现在所在的地方,和前方可能的战略目标。“如果只是打通南澳这条路的话,接下来我们就得转向了,在渔溪县驻扎就可以,如果要打敬州的话,那还得往南走去,继续一路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