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老徐也是习以为常了,冲着二班弟兄们的背影叫了下,这才回身张罗着,又各自盛了一碗带豆腐的汤,“先吃喝上,汤一人还能再添一碗,都给弟兄们留点。”
“哎!”
“知道的班长!”
众人都明白班长的意思:再怎么天热,余下六个兄弟那也是吃温吞饭甚至是冷饭的,豆腐汤再添点无妨,但也别喝多了,好料留点儿给吃冷饭的,也算是补偿一二了。
都是一个班的弟兄,在新兵作训中,大家平时你照顾我,我照顾你,互相照应已经成为习惯,也正因如此,大致上也都能做到公平,脏活累活大家才不推诿,大家能轮着做。再看炊事兵小张——他辛苦做饭,但这会儿却还顾不上吃呢,拿过野兔就乐呵呵的拾掇了起来,满手血糊拉丝的,狗獾看着,也是三两口就咬下了手里的杂面馒头,又拿了一个馒头在手上,从中间一剖,鸡蛋一夹,他饭量大概也就是两个,把汤一喝,第二个馒头咬在嘴里,人就过去了,“兄弟,我帮你搞。”
“行。”都是一个班的,小张也不矫情,狗獾是家学渊源,自然比他这个商户子弟要会处理猎物,他把地方腾给狗獾,自己去舀温水洗了手,不一会,端着汤碗,咬着馒头也蹲过来了,仔细地看着狗獾给兔子剥皮。“你也不嫌味儿!还吃。”
“你不也不嫌味儿吗?”
狗獾的声音有点含糊,因为他嘴里还嚼着馒头呢,杂面馒头瓷瓷实实,咬在嘴里就是有些发干——有红薯粉、玉米粉在里头,口感自然是干的,得大量配水吃,但却也因此多了几分香甜,而且比白面馒头要挡饱得多,两个馒头足够让一个壮汉顶一夜,到第二天早上都不太饿了。这会儿新蒸出来的,还比较喧软,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我都习惯了,锻炼出来的,闻什么不妨碍吃饭,不然我老做饭,做饭完就啥也吃不下了。”
小张是北方人,说起来还是辽东的逃民,不过他家里逃得早,也没怎么吃苦,对狗獾谈不上仇视,反而因为两人也算老乡,颇能谈得来。“话又说回来了,这不行军一次还真想不到,咱们买活军吃得也太好了!”
杂面馒头——三五天一次能见荤,一人大概一掌心的炒蛋,也就是两个蛋炒出来的份量,这算是改善伙食了,其实大多数时候,大家还都是烤饼子就热水,这伙食和云县,甚至和买地普通乡村的伙食比,都不算多体面,但狗獾知道小张的意思——在行军中能有这样水平的伙食,其实已经让人难以想象了。
凡是有‘外头’生活经验的人,哪个不知道,当兵的都是经年累月不吃热灶的苦哈哈,只要行军上路,甭管有多少辅兵,凉水配铁硬的饼子——条件好的能准备点炒面,这就是全部了,就算是将军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得上热灶饭。即便采用正兵辅兵制,辅兵也不管给正兵弄饭的,到了战场上,大家都得吃冷食。哪有和买活军似的,虽不说是天天炒菜,但至少也每天都烧一锅热水,让大家能喝点热的,再泡个脚?
在建州,抽丁之后,兵粮是自带的,包衣也是如此,算是自家的辅兵,狗獾知道敏朝则是把正兵和辅兵分开编营,若说正兵无人使唤,倒也并非如此,只能吃冷食,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一点——燃料不够,尤其是几千上万人的行军,每天都要收集到够烧的柴火那是不可能的,再一个,锅具也不好带,行军的时候谁背?
别看这问题似乎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问题越是难以解决,因为有时候资源就是没有,说实话,到现在狗獾也不知道谢六姐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除了军需的筹划和运送他目前仍然一无所知之外,也因为他们目前在山林里行军,柴火还是好获得的,他不知道到了荒地里,没柴火的时候,买地是不是也吃冷食。
总之,在‘外头’,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形成习惯——出征时除了级别极高的将军,大多数人默认是喝凉水吃冷食的,军队也不管燃料的发放——事实上军队连棉衣、武器都不管,都得当兵的自个儿筹措去。
如此一来,军队又有什么脸面能管得住士兵不抢掠,不破坏呢?军纪的松弛乃至败坏,也顺理成章了。但在买地这里,自然一切又都是截然不同的——谢六姐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冷餐会是个选项,在狗獾看来,打从她设计军制的第一天起,谢六姐就认为对士兵来说,出兵时每天吃热饭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因为她给每个班都设计了一名炊事兵。
这个炊事兵在班里的地位还不低——必须是体力、体格和作战技巧都比较优秀的兵丁,才能被挑选出来做炊事兵,因为他们要在日常的行囊之外,再额外背一口铁锅,这确实是需要优秀体力的。而且,炊事兵扎营之后就得安排着垒灶做饭,想好一个班的饮食,做事情倘若没有条理那可不行。所以,炊事兵相对还是很容易被提拔的,算是个香饽饽,狗獾就做不成——体力不足,哪像是小张,一安顿下来,就和扑棱蛾子似的,在帐篷附近折腾来折腾去,和狗獾唠嗑了几句,忽然这会儿又跑远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根木棍,还有几把水淋淋的野菜,“刚去河边拔的,野葱烤兔子,可好吃了!”
用木棍把已经开膛破肚的野兔一穿,里外抹盐,肚子里再塞上洗干净的野葱,这时候去执勤的另外几个同班士兵也回来了,正好就着余下的野葱吃馒头,都是赞着有香气——倒也没人拿酱料出来配,不是藏私,而是都吃完了,二营的人出来近一个月,出发时额外带的补给,什么都全吃光了,想在本地补给也是难,山里压根没有什么丰富的物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