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福建道也有橙子吗?”
“什么,来加油一人就给一个橙子?真的假的?”
一句话,激起的是两种不同的反应,不过此时那小伙子已经被人招手叫去了,他便不好多说,只是匆匆地对两人道,“就说是衢县纺织厂的灌篮社,今晚七点半,来了找我,别人不给,你们俩也一定有的——”
他扬臂喊了一声,重新又回到了篮球场上去,换下了一个队员,谢金娥这时候差不多也消化完了,便带着黄景秀去跑道那边——那里的人是很少的,跑步这个东西,毕竟没有什么人会喜爱到想方设法,连中午都不肯错过,要来练习一番。只有游戏是能激起这样的兴趣的,哪怕就连黄景秀,看谢金娥练习了几次短跑,也忍不住依旧在偷偷地回头去看一群人抢一个小球,往篮筐里灌呢——
踢球的场地更远,她是看不到,不然,她倒是更喜欢看足毬,因为黄景秀踢毽子是很灵巧的,腿脚也有力气,她自己熟悉足上运动,那自然也会对足毬有特别的关注。
等休息几日,倘若能有踢球的机会……不行不行,她是来读书的,肩负着血海深仇,怎能有闲心做这些无益的游乐?
虽然这样想,但黄景秀毕竟也还年轻,只是个小女孩子,她对于足毬的爱好,就像是对食堂的关注一样,都是天性中不可违逆的一部分——衢县丰富的食堂,让她对自己未来的饭辙有了很大的期待,不再抵触买地的学校生活,而这新鲜的运动,也让她一反常态,对于之前就听说的体育课半点都没了疑问,黄景秀已经不再去想什么君子稳重、淑女娴雅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入乡随俗,从现在开始重视运动,甚至于说参与蹴鞠,应当是没什么错处的。
此外,她还对那小伙子许诺的橙子,有很大的兴趣——橙子这个东西,当然不算是很罕见,万州虽然是种植红橘出名,但也不乏有人试着种橙子的,不过,在黄景秀的印象中,橙子是一种略偏酸涩的水果,而且多数是在秋日、初冬出产,不如柑橘受人欢迎。
因为橘子可以白口吃,也比较甜润,橙子的话——正所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橙子按规矩是撒盐吃的,为了用咸味来调和酸涩,突出甜味,也正因此,在黄景秀看来,一个橙子似乎不足以成为一个很有办法的年轻人,招揽两个漂亮姑娘的助威的报酬,而谢金娥也不该对这样一个橙子感到纳罕才对。这都五月了,就算是十月成熟,储藏了七个月的橙子,早已不再新鲜,还有什么好吃的?
“他说的是新下来的橙子,就是四五月里刚刚成熟的。”
谢金娥来回练了足有半个多时辰,从慢跑、长跑开始,到短跑、折返跑,还有些并非跑步的训练,如高抬腿、侧跳等等,有些她做起来是很勉强的,多少有些滑稽——球场那里,有人注意到了,并远远地发出了嗤笑,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很少的,而且立刻就受到了考察团那帮人的呵斥,谢金娥对此则完全置之不理,还在专心练习。黄景秀对她的气魄有些肃然起敬,心里想道,“如果我有福分去参加运动大会,对这样的小脚运动员,我也要好好呐喊助威。”
她父兄的悲剧,虽然是因为伎女的地位争议而起,而小脚运动员十有八.九恐怕都是伎女出身,但和谢金娥一路相伴行来,黄景秀心中的纠葛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完全化解了,如果说在奉节临行时,她对于王小芸心中还抱有些抵触的话,那么现在,黄景秀仿佛已经把对这个职业的仇恨完全抛诸脑后了……
甚至于,她也认为,父兄的悲剧,虽然和背后的政治阴谋有关,但或多或少,还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实在是——就如同低温下的橡胶一样,太过于脆性了。不过就是被讥笑几句罢了,就算是之后被人嘲笑、冷眼,又有什么关系呢?就说谢金娥好了,她现在都已经是吏目了,但因为这双小脚,时常还要遇到别人的歧视和嘲笑呢,不论是金娥还是小芸,她们展现出的韧性和坚定,还有这份理所当然,难道不能让人震动吗?仔细想想,倘若没有这份面对苦难和挫折的韧劲,她们是怎么从烂泥潭里把自己□□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