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都是从外地来买活军这里讨生活的北方流民,这馒头汉也说了,自己是京城人氏——又说了不少京城风物,秦老汉对他是很有好感的,虽然对收入这块是含含糊糊一带而过,但是,其余的话说得很真诚。
两人又找了个茶馆坐着,一人吃一碗面——他不肯十分花销这苦孩子的钱——秦老汉又将自己来买活军的前后都交代了个清楚,同时掏心掏肺地说道,“只是,白玉微瑕吧,什么事都没个十全十美的,那政治课本上说的大同社会——原也只是说说,哪个真有人,吃了些六姐的香灰,就真个脱胎换骨了呢?这里和敏朝那里比,吏治是真个清明了百倍不止,便是大吏目也不敢吃拿卡要的,真送钱,谁也不敢收,但总有些时候,得——润滑润滑。”
他举起手指轻轻地搓动了一下,这是在买活军这里新兴的一个手势,因为这里惯用滑溜溜的纸钞,可以这样点算。
“不是说送钱不收吗?!”馒头汉憨憨地。
“钱自然不收了,那花儿朵儿,一朵卖十文都不亏的,你一文卖给她又如何?原我也是在云县那里住——那里管的紧,六姐驻蹕,谁不是战战兢兢的?竟是跟着糊涂了,上回和我老婆子一起来交人头税,她便也是东问西问的,见我们把花卖光了才来,脸立刻就挂了下来,叫我们回去以后先别做买卖,或许有专管员要来调查——调查我们这个行业,算不算所谓的‘小规模零售业’。”
这小本经营,在本地没有丝毫根基的花农,如何吃得住这样的惊吓?小规模零售业,按现在来讲,除了要交人头税以外,盈亏是自负的,衙门并不另外征税,但若是每月的利润超过了某个基准,那就要做账了,这个东西,是不是这么认定,这是很难说的,即便最后认定了还属于小规模零售业——那专管员来调查的时节,你是不是要招待着?更坏的是,他说可能要来,那最后若是不来呢?要等几天?白白一个人在家里等他,要耽误多少活计?
“没得办法,此后一月来一次,总要留个两朵花——见到是她,那总是要给些便宜的,若是别的吏目,倒是还好些,就只她最刁钻。”秦老汉说到这人,也犹自愤愤,“这样的人,真是——她早晚遭报应!今日定是也为难你了,叫你家去等专管员?”
馒头汉道,“可不就是这个套路!俺就说,自从来了这里,处处都是好的,就她这儿,实在是招人生气,和报纸上说得一点不像——怎么没人写信举报呢?报纸上不老有这样的案子报道吗?您老可写过信?”
秦老汉叹口气,声音更压低了点,“怎么敢写?也是听走街串巷的兄弟伙说的,说早有人写了,石沉大海,人家上头——”
他比了个手势,“有人!”
这答案,似乎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馒头汉眨眨眼,也流露了兴趣来,“哪处的人?泉州府内的大官?”
“这就不清楚了,她是本地人,那千丝万缕的关系,谁梳理得清呢?”秦老汉说到这里,也觉得无趣,叹口气吃了茶,听着钟声又敲了一下,忙道,“这都下午一点了!得回去取花去,小王,明日尽管卖馒头去,若还有什么,便到女工宿舍门口找我,我早上不是在那就是还在那一边茶馆喝茶!”
说着,忙忙碌碌便又自去了,馒头汉忙高声应了一下,也背起木箱,夹起个筲箕,一摇一摇地走回了自己住的男子宿舍,这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来,喃喃自语道,“看来这次,泉州有鱼啊……这个索贿者的女吏目,后台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