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就是回老家的感觉,人还没到,回忆已经伴随着久远的人际关系开始侵袭,金曼曼在s市和人上人打了太多交道,几乎遗忘了自己也有如此平庸而焦灼的一面,她喃喃说,“应该的,当然应该去探望——我还给伯母准备了礼物呢。”
“真的吗?”单修谨非常惊喜,他大概早已遗忘了母亲对金曼曼曾经的帮助,因为单修谨无数次想要帮助金曼曼,但几乎都被她拒绝,而且单修谨的妈妈可能也没有仔细地和儿子说过这些。
金曼曼想他可能是有些误会了,但她也不想细说,难堪的回忆她不愿来上好几遍,反正去拜访时也要讲明白。金曼曼在那间画室提高了画技,但过得并不愉快,同学的排挤还在其次,主要是有个老师骚扰她,她到现在也不很愿意回忆当时的心情,她没有办法,即便是想他人求援也很难改变什么,苦难和尴尬在贫穷的人这里是一种常态,她只能忍耐着,不错过宝贵的机会,尽量逃开那个厚脸皮的老师。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点点地丢失了自己的天真,变得势利而又拜金,金钱对金曼曼来说太重要了,如果她有钱,她可以一巴掌摔在老师脸上,让他身败名裂,可以大闹提高班,让他们双倍赔钱,在当地名声扫地,她可以做的事有很多很多,她是个能干而又豁得出去的女孩子。
但是,她没有钱,她来上课都是受了校长的人情,她该和谁说呢?哪怕和汤老师说,汤老师又能做什么呢?一切的投诉都是增加自己的麻烦,她实在是太穷了,金曼曼什么都没有,别的艺术生糊弄着不想上的提高班,是她唯一一次机会,如果考不上大学,她该做什么去?金曼曼连想都不敢想。
过去的回忆,那种熟悉的绝望与空虚,还在高速上就已经萦绕不去,金曼曼很有城府,她强忍着,没让单修谨发现一点不对,傍晚时分,车进了县城,小单先把她送到酒店登记入住,又叮嘱她,如果实在不舒服,不想吃饭就先休息,他可以来陪她吃夜宵——晚饭是没有办法的,小单难得回来,肯定要陪家里人吃。
金曼曼面色苍白,她在路上推说自己有点晕车,她站在县城最好酒店的大堂里,发现这里的环境是这样的——将就,处处透着急就章的痕迹,为了吻合四星标准,空间规划得很大气,但是,细节上仍能发现太多瑕疵。
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踏进这样的酒店都感到新奇有趣,感到踌躇不安的小女孩了,金曼曼发觉,如今的她是如此的光鲜亮丽,如此的高级,高级到前台望来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这是哪个衣锦还乡的都市丽人?她大概是这样想着,家里的老房子都嫌弃不住了,要在酒店开房过年。
金曼曼的老家其实要比风仔的发达一些,她刚去过那儿,印象还很鲜明,但不论如何,她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这座县城已经盛放不下她了,在金曼曼的服装语言之下,这里是如此的老旧、狭小,曾经她所有的困窘,在这样的对比之中似乎都显得渺小而荒谬。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被从前的困难困住哪怕一丁点儿。
但这样的认知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解脱,反而令她感到加倍的荒谬、失落与孤独,金曼曼感到自己丢失了过去,却又还没有找到属于她的未来,过往的遗憾与回忆在耳边低语——如果,如果妈妈现在才发病就好了。
她有些呼吸不上来了,金曼曼很难呆在酒店房间里,她像是游魂一样地走上街头,每一处熟悉的街景都有着痛苦的回忆,这里是她的伤心地。
她不知不觉地走回学校,眺望着教学楼,金曼曼临时决定提前拜访汤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