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感谢大家提供的样本,金曼曼半开玩笑地说,“当然,我在观察诸位的同时,也欢迎诸位观察我的贫穷。”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几个四十岁以上的太太都被逗乐了,她们很宽容地说,“是观察你的年轻才对,还是年轻好啊,有冲劲,大大方方的小姑娘,怎么都讨喜。”
新时代的刘姥姥是这样的,金曼曼靠丑角定位又加了好几个,由于林俏的关系,太太们并不介意多加个,给点好脸色,几句不要钱的鼓励,正可以为自己营造形象。
而且,也有些人注意到了金曼曼的穿着,相信她的贫穷只是谦词,家境应该还算殷实,只是不如雅集会员般豪富,她们对阶级仅稍次自己一筹,又足够机灵嘴甜的漂亮女孩儿是很友善的,金曼曼居然如鱼得水,并没有承受《流星花园》中杉菜般的难堪。
ceci——相比之下,就要艰难一些了,她没比金曼曼大几岁,但却是jolly的小婶婶,难免要承受更苛刻的挑剔。金曼曼注意到太太们的眼神在她的眼角和鼻梁上打转,就连她的医美,在这些精准如手术刀的眼神中都露出贫穷破绽,只能骗骗没见过世面的蠢男人,却骗不了行家。
她真的够格加入我们吗?太太们的潜台词在问,她们对ceci的笑话并不太捧场,只是报以微妙而含糊的笑容,话题很快又跳开了,即便有jolly的背书,ceci也没得到太多表现的机会,甚至还没金曼曼加得多。
今天的雅集由庄太太这个会长主持,没有什么特别的议程,以闲聊和艺术品鉴赏为主——所谓的艺术品,是会所中举办的私人展览,由当代知名画家贡献了自家的几副新作,还有些复制品,下头多数骄傲地标明了原作的去向,泰半为国内外的私人艺术馆收藏。
或许有一二名字令金曼曼有些印象,但大多都是一堆头衔装点的字母,连林俏也一知半解,她甚至不认识所谓的‘当代知名画家’,只是附耳悄声对金曼曼说,“都是避税用的。”
金曼曼点头微笑,仿佛在和林俏品鉴眼前这堆凌乱的线条,贵太太们三三两两,有些在画作前流连,极力营造出自己正沉浸在艺术中的高雅幻觉,有些则在隔壁的水晶厅闲聊,庄会长并未移动,还在那里品茶闲谈,林俏低声介绍说,“她是本市这边嫁出去的,嫁到h市去,做了二十多年的h市媳妇,现在和丈夫主要都负责大陆业务。轻纺织品半壁江山,上下游他们都做,我们家也在他们的链条里分一碗饭吃。”
对于雅集中任一个会员,至少要识别四个名字:称呼庄太太,大名张某某,英文名(大家基本都用英文名)marianne,还有名,往往是‘永远的玛丽安娜’这类型。除此之外,还要记住她的夫家经营着什么集团,又和什么什么太太是朋友,实在是够人喝一壶的了。
她读的学位,她的小孩,这些似乎都是会员们天然该记住的细节,唯有如此,才算是和庄会长很熟,在她这里有了一点面子。金曼曼很感谢现代科技,她有个手机可以随时编辑备忘录,否则真记不清。这样的人脉本身就是财富,甚至她们写在档案里的邮箱都值钱——这对奢侈品广告的精准投放是很有帮助的。
金曼曼当然没资格去加到庄会长的,作为食物链最下层的‘女伴护’,会对她表达友善的多数是中层会员,这些会员既不需要通过和金曼曼划分界限来表明自身的地位认同,也不需要如庄会长一般有极高的逼格需要维护,她们很多都是无聊来打酱油的,对新鲜事、新鲜人的反馈最积极。时不时就笑眯眯招手让金曼曼过去,“给你介绍个潜在的新户。”
这样一来,反倒营造出一种幻觉,仿佛金曼曼比ceci还更受欢迎,这让ceci相当气馁,毕竟她最知道金曼曼的底细。甚至就连jolly都对她很气,主动加了,“纽约很小的,等你过去之后,我们一定到处遇见彼此。”
她对金曼曼说话时有种自然的亲和,尽管她们还是初次见面,但看得出来,两人就是有话聊,jolly的一举一动在在传递出这个信息:她和金曼曼是一国的,和ceci则完全格格不入,只是基于亲戚关系而耐心地待她。
这样有意的厚待或许比尖酸刻薄更伤人,ceci双颊涌上薄红,指尖捏紧了酒杯,她的肢体语言就像是一只刺猬,金曼曼看得不忍,但只能默不吭声,她们彼此装着素不相识,这时候只能指望林俏过来和ceci说几句话了。
但林俏没有,她还在画前闲聊,这一角的气氛有稍许尴尬,直到陈太太踱步过来,对三个女人友善一笑,“在这里谈艺术吗?这么开心。”
她压低声音,自嘲般说,“可惜我是俗人,看不出什么味道,一幅画要成百上千万,我老公他们才玩得起,我嘛,我只关心便宜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