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身处服装学院四年,学的却是视觉设计,对这些细节几乎一无所知,听着金曼曼和tony沟通,大有开启新世界大门的感觉,金曼曼说得仿佛是她的心底话,她细致的观察使林俏几乎不必整理自身的诉求,而专业又客观的态度,不带丝毫褒贬,又使得她多出一种安心的感受——金曼曼既不会为了自身目的pua她,如她之前猜测林俏继母会用的套路,也不会为了让林俏感觉这笔钱花得物有所值而过分地夸赞她。她自身的颜值使林俏信赖她的审美,而这态度又让林俏大感舒适甚至略觉依赖。
关于是否染发,金曼曼犹豫许久,因为林俏往常是不太去理发店的,而染发需要不断在后期前来补色,否则效果将大打折扣。林俏本人倒觉得不妨尝试一番,tony殷勤地拿来色板和套餐让她挑选,一排列表下来,价格从一万余到三千不等——这种店的定位,三千已是低价。
林俏难以拿捏,用眼神请示金曼曼,tony会心一笑,借故走到一边方便她们交流,林俏低声问,“一万五这个怎么样?”
这是最高档次的消费,她忽而兴起一个念头,怀疑金曼曼可以从中吃些回扣,金曼曼不知是否看出来了,但总之没有理会,只是说,“实话告诉你,从一万到三千,用的药水,成本相差可能不到一百,手艺也是一样,都是他给你做。你不差钱就随便选一个,效果都差不多。”
林俏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回答,不由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套路?那谁还用贵的?”
金曼曼说,“有钱人呀——差异化服务,所有商家都用这种手段的,就是完全一样的东西,只是包装不同,再多点虚无缥缈的噱头,一个卖一百,一个卖一千,也有人会买一千这档次的。没有什么理由,人家就是有钱,也深信钱一定能买来不同。”
这回答太反直觉了,林俏本能拒绝相信,“总是有点不同的吧。”
“玄学层面上是有的,会和你说一大堆添加了护发成分什么的,贵的套餐也有很多仪式感的步骤啦,比如给你用一些高大上的仪器什么的,但起效原理就是那样。”金曼曼残忍又无情地回答,“伤头发的程度也没什么不同的,所以你自己随便选吧,就选最贵的也没什么,买个满足感和安全感呗。”
“但是……”
“我有个朋友开理发店,他告诉我的。”
这自然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了,林俏没再继续追问,自然也不会向tony求证,只是望着价目表徘徊不定。林俏对金曼曼不能说没有防心,也不能说全无恶意,金曼曼无罪,怀璧其罪,单修谨对她的痴心追随似乎就是两人间一层看不见的壁垒,在林俏看来金曼曼对此无知无觉,但她却因此总略带审视地看她,不愿透露太多自身的情况。面对这张价目表,她破天荒第一次审视自身而不是审视金曼曼,好像这张价目表是对自身人性的挑战,她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套路,却还是忍不住想选最贵的那一档,只是因为一种强大的心理定势:贵即是好。
“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吗?”她困惑地问金曼曼,“我真想选一万五这个套餐。”
金曼曼很在行地说,“应该是这个套餐的档次符合你对自身的阶层定位,你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消费最好的。那就选最贵的也没事,多出来的钱就当是买满足感呗。再说,成本价到底也还是有点不同的。”
但有钱人也不傻,并不愿意为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买单,倘若三千元的套餐价值60分,林俏可以接受用一万五买80分的产品,却不愿意用来买玄学类的1分差别。她的手指断然落向最低档,但却又在空中停滞了,艰难地挣扎着、衡量着、斗争着,过了许久,挫败地吐了一口气,手指落在六千档位,这是倒数第三档,林俏最多也就允许自己消费降级到这个地步了。“就这个吧!”
她想问,但又命令自己不要,强行忍耐着等发型师来上了药水,一切已成定局,留下她和金曼曼等药水生效时才低声问,“你老实告诉我,六千档和三千档用的药水是不是一样的。”
金曼曼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她说,“我猜成本价是一样的——不过也许我猜错了呢。”
她像是忍不住,又压低声音很神秘地揭露一个坏消息,“六千档应该是他们这里走得最多的一个套餐,这个档位的利润最丰富——三千档只是用来给你们这些顾客嫌弃的,很少有人会真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