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已经四十岁了,头发花白,又矮又丑,还特别显老,看着跟五十多的人一样。他特别抠搜,常跑别人家蹭饭,人家甩脸子他还说人小气……这样的一个人,平时赚的钱几乎没有花,所以才能出得起聘礼,他就看中了姚玉兰年轻貌美。
姚玉兰算是很听话的女儿,可当她看见自己相看的人是瘸子时,彻底绷不住了,她很小的时候,这个瘸子就已经跟大人一样。如今看着比她爹还要老,她就是死,也不想嫁这种人。
只看了一眼,姚玉兰掉头就跑。她跑了几步后,听到身后的母亲为自己找补:“我女儿真是害羞,她心里愿意着呢,来之前我都已经跟她说好了的,你看哪天定亲合适?”
听到这话,姚玉兰跑得更快,与此同时,心里也更凉了。
双亲根本就不顾她的死活,反正她就跟嫁入李家一样,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姚玉兰回家后,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种境地,以前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算是村里的一枝花。该配着村里最好的男儿,她确实嫁给了所有人眼中最好的后生……周光耀那时候对她很好,可是,自从他认识了柳如兰,他就变了!
如果不是那个混账男人,她随便嫁给村里哪户人家,都不至于落得这么惨。
就是周光耀这个混账,娶了她又不负责,如果不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于她,她也不会瞒着夫家悄悄跑去城里!
她不愿意嫁去李家,嫁进门后夫妻感情不太好,对家里的公公婆婆也是能应付就应付。李家人当然看出来了她的敷衍,时常找她吵架……现在回想起来,李家也不错,至少比那个瘸子要好得多。
姚玉兰越想越伤心,趴在被子里不停地哭。
没多久,院子门被推开,姚母回来了,她直接摸到女儿的房里,拍了一下女儿的背。
“有什么好哭的?年纪大了才知道疼人,人家越配不上你,才会越把你当一回事。像是那个周光耀,向来都是你捧着他,你嫁给他那段日子过得累不累嘛?”
这话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几分道理的,姚玉兰当初嫁给周光耀那些日子,过得还不如在李家呢。
“合着在你眼里,我就只配那个瘸子?”
姚母压低声音:“人家给二两银子的聘礼。如果不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尖上,又怎么舍得给这么多?这银子娘给你存着,等他死了,你回家来的时候,娘把这钱还你。”
姚玉兰:“……”
掰手指算算,爹娘已经收了她三次聘礼。当初她从周家回来的时候怀有身孕,周家人为了尽快摆脱她,足足给了十多两的赔偿。
这么多的银子,她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在家里甚至没有吃过一顿轻松饭,从来没有哪一顿饭是她不动手就能吃上。
这银子落到双亲的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姚玉兰咬牙:“娘,我不要你们给我攒的银子。但是那个瘸子我也不嫁,你少收一点嘛,把我嫁去隔壁村好不好?哪怕给人做后娘,我也不要……”
姚父冲了进来,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
“给你脸了!还敢挑?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名声,能有人要你就不错了。婚期定在五天后,到时候那瘸子会带着花轿上门迎人,人家还给你准备了一套大红花袄,你乖乖嫁过去,日子不会差的。”
姚玉兰听到父亲的话,摸着脸上的疼痛,心都凉了。
她真的感觉自己活着没有意思,没有人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为了不离开李家,她都愿意寻死了,可谁顾虑她的心情了?
姚玉兰垂下眼眸:“既然婚期都定了,那我……我要去镇上一趟,买几根头绳。”
姚母怕女儿跑,下意识道:“我陪你去。”
“不,我要自己去逛。”姚玉兰对上母亲眼神,就知道她的顾虑,夫妻俩不可能放自己一个人在镇上闲逛,咬牙道:“你可以跟在后面!”
镇子管辖了十几个村子,每逢赶集日,镇上都是特别热闹,街上都是人,同行人距离两三步之外就看不到对方的人影了。
饶是姚母盯紧了女儿,在姚玉兰有意摆脱她的情形下,还是把人跟丢了。
就当姚母心慌慌想要多找几个人去寻女儿时,女儿又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前后丢的时间不到半刻钟。
姚母没有多想,只要女儿人在就行。
姚玉兰脸色阴沉沉的,眼珠子都变成了浓墨的那种黑。回家的路上捏着几根头绳一言不发,她的沉默落在姚母眼中,就是女儿不想嫁人而生出的抵抗之意。
她又劝了女儿几句,姚玉兰忍无可忍:“既然裙子那么好,你自己去嫁呀。”
姚母:“……”
“胡闹!”
她将心比心,也觉得瘸子不咋地,反正她自己是不愿意嫁的。
“丫头,那瘸子这些年卖了不少力气,虽然攒了点钱,但已经伤了身子,要不了多久就会去……再拿十年给他!到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住着他的院子,不改嫁也可以了啊!”
饶是姚玉兰对双亲已经不抱希望,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周身冰凉。她捏紧了袖子里的小药包,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药买少了。
半夜里,村里偶尔想起了几声狗吠,但有些人家的狗没叫,听到动静的人就以为是狗在发狂,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就在零星的狗叫声中,一抹纤细的人影穿梭在村里的小巷子里,最后来到了周家的篱笆院墙外。周家那个篱笆院墙就是个摆设,孩子也能翻过去。大人直接一抬脚,就能迈进院子。
纤细的人影进了院子之后,将手里的一只鸡丢在了厨房门口。然后以很快的速度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周母醒来就看见了厨房门口冷硬了的鸡,看那个样子,好像是别人家的鸡生了病之后发狂跑到院子里死了。
这可是肉啊。
家里欠着一大堆的债,想要吃肉可不容易了。周母眼神一转,很快烧了一锅水拔毛,小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飘起了鸡汤的味道,有些要债的人来的早,已经闻到了味儿。
“你家炖鸡了?”
周母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从周光耀的屋子里出来,苦笑道:“开玩笑嘛,我们家的鸡全部都被你们抱走了,米缸里的粮食也见了底,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有鸡来炖?”
来人一想也是,左右看了看,没瞧见管事,问:“那个城里来的贵人呢?”
哪怕只是一个管事,落在村里人的眼中,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周母得罪不起白家的管事,但是心里却特别烦他,一摆手道:“别说了,人家是贵人,不习惯住咱们这么破旧的院子,昨天去镇上赶集就没回来。”
实则管事是受不了了,特意跑到城里住一晚,打牙祭之外,还顺便洗个澡。反正主子说的,不用他做多余的事,只需要让村里人知道,周家还欠着首富家里几十两银子,并且这银子必须要还就行。
日头渐渐升高,周家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也有其他的人闻到了肉香味,但是周家人死活不承认,那些人胆子也大,各个屋中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两根鸡腿骨。
众人最近都不忙,坐在院子里闲聊,忽然,周母哇一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周家其他的屋子里也响起了呕吐声。
众人面面相觑,看见周母吐了一堆后,脸色已经发青,往地上一倒,身下的衣衫已经渐渐蔓延开了一摊水渍……这是尿了啊!
一家人都在吐,众人都被吓着了,他们只是想要债,可没想弄出人命。这家人可千万不能死,万一死了,他们的银子从哪里拿?
有人跑去请了大夫,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大夫来之前,周母已经断了气。脸色呈黑色,看着像中毒。
而周父也差不多,出气多进气少,瞅着就要活不成了。来追债的众人彻底慌了,他们可什么都没有做。一时间,好多人悄悄溜回了家。
大夫赶到,周家已经只剩下兄弟俩。俩孩子跟亲娘去了外祖父家里小住……实在是家里的情形乱糟糟,李氏看着这一大群债主,真心觉得日子没法过。
得到消息,李氏匆匆赶了回来,听说自家男人还有一口气,大夫正在施救。她心情一松,只要有救就行。
她软手软脚奔到门口,趴在门框上,刚好听到大夫叹息道:“你还有那个脏病,加上这个毒……就是喝了药,那也要落下病根儿。”
周光明虚弱地求大夫救命。
大夫再次一叹:“如果你光是吃了鸡肉,还有可能痊愈,现在……以后你多半不能干重活,不能见风,就算能走,可能走路也没有力气。”
李氏听到这些,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追问道:“大夫,你说他还有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