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觉得母亲上一次帮自己出的主意很好,虽然后头出了些岔子,但确实就此摆脱了公公。她握住了母亲的手。
“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孔氏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平宇这样,会不会于寿数有碍?他到底伤得有多重,你知道吗?”
琥珀知道,当时周平宇是被四五个男人打的,不只是伤了腿,连那处也不行了。不过,两人老夫老妻都已经人到中年,不行就不行了吧。她再也不用担心男人在外头乱来。
听完,孔氏反手握住了女儿的手:“他都已经这样了,最多也就十年好活,说不定只有五六年的光景。到时候你还不到五十岁,肯定要改嫁。手头没有银子是不行的,如果你本来就没有钱,那也算了,但是你们家现在有这么多的银子,可不能任由他挥霍。这样吧,宅子要卖,但是你不能让他乱花钱,不用请两个人,请一个人就够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出去上工。回头等他走了之后,你手头有钱,不怕开远不孝顺你。像你婆婆,手里捏着那么多的东西,两个儿子谁敢不孝顺?”
琥珀算是理清了自己不安的源头,也觉得这个话有道理,男人是活不了多久了,他想把银子花光,但是她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
赶在天亮之前,琥珀回到了家,确实依着周平宇的意思把宅子卖了,因为卖得急,只卖到了当初的买价。
拿着这些钱,她去请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想着他年轻力气大,好挪动周平宇。
落在周平宇眼中,瞬间就想歪了。
“你是不是准备找下家?”
琥珀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简直一头雾水。对上男人的目光,她才恍然大悟,瞬间气得七窍生烟。
昨天晚上母亲说她会改嫁,她当时还很抵触。毕竟孙子都那么大了,她等男人死了之后完全可以跟儿子住。没必要再去别人家里过日子……结果,她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周平宇却提了出来。
“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夫妻俩大吵一架,琥珀气得转身要出门。周平宇却喊住了她:“把银子给我收着。”
琥珀有些紧张,母亲的话,她虽然不打算照办,但却赞同某些事,比如,这银子必须要捏在自己手里。
“你拿着,我要用的时候不方便。”
周平宇丝毫不肯退让:“你要的时候开口,我绝对不会不给。”
琥珀假装没听见,转身就走。
周平宇气得胸口起伏。
值得一提的是,琥珀如今是自己住,周平宇就觉得她是嫌弃自己,所以才住到了隔壁。他想要拿回银子,但自己起不了身,跟那个照顾他的年轻人相处了几天之后,他就有了主意。
“铁牛,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去隔壁找出她藏的银子。”
铁牛一脸惊讶:“这不好吧?”
周平宇随口道:“没什么不好的,你去找找,找到了我有重谢。”
他看得出来,铁牛不是那胆大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二钱银子的月钱来伺候一个病人。
铁牛推辞不掉,只得去了。
琥珀嫁出门已经很多年,和哥哥之间虽然没有吵过架,自从有了嫂嫂,兄妹之间就不如以前亲密。别说哥哥了,她对母亲都不是那么信任。因此,她把五十两银子拿到后立刻就送到了银庄存起来,然后把存单藏在了隐蔽处。
铁牛家境不太好,找到东西之后拿给了周平宇。
周平宇很欢喜,可是这存单不能当钱用,得先去银楼兑银子,他出不了门,又拜托铁牛帮忙,并且承诺兑完后给铁牛一两银子。
这可是半年的工钱了,铁牛很难不心动,至于这本来是琥珀藏着的银子给了周平宇……反正都是夫妻俩,给谁都一样。
铁牛跑了一趟,得了一两银子,主仆二人皆大欢喜。
这种好事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虽说财不外露,但铁牛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情跟自己的媳妇说了。
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尤其是在两三个人知道的情形下,很快就会传开。铁牛的妻子把这事儿告诉了娘家的母亲,然后她娘告诉了她姨。紧接着街上的两个混混就听说了周平宇家里有五十两现银的事。
大部分的人听到别人家有大把现银都只会羡慕,最多是嫉妒,但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耳中,就觉得这银子唾手可得。
大晚上的,周平宇都已经睡着了,忽然听到自己的门响了一声,他没放在心上,以为是猫狗,好不容易睡着,他想多睡一会儿。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迟了,两个男人把他捆住。逼问他银子的下落。
周平宇不愿意说。
没有了这些银子,儿子又不管他,他日子还怎么过?
但是,他扛不住两人的拳脚,本来就已经被人打废了,再让人揍一顿,他就要活不成了。比起小命,丢了银子不算什么大事。
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两人知道他有多少银子,拿少了还不行,愣是把四十九两银子全部拿走才算完,临走前,还揍了他一顿。
这银子到了周平宇手里已经有三天,他足不出户,没地方花钱。家里的吃喝都是琥珀准备,他也不想让自己拿到银子的事情被她发现,反正能瞒多久瞒多久。结果就是,自家所有的积蓄被这两个混混夺走。
琥珀不知道隔壁发生的事,铁牛得了一两银子,岳父喊他吃饭,所以今晚上不在……那两个混混也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所以才敢今晚上登门的。
翌日,琥珀一大早就去上工了。男人说的话太让人寒心,她暂时不想搭理他,先晾他几日,等他会好好说话了再谈。
铁牛到了,看见在地上躺了一晚上的周平宇,慌张将人扶起。
“叔,你摔了怎么不喊人呢?”
周平宇喊了的。
他被打晕了,醒过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半天,隔壁的女人就跟睡死了似的,他都怀疑琥珀是假装没有听见,故意想弄死他。
铁牛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道:“大娘已经走了,大概上工去了。”
周平宇闭了闭眼,没指望了。
家里丢了银子,肯定是要报官的。
但是两个混混已经连夜跑了,大人能做的不是用画像贴在各衙门口,等着别人报信。周平宇都舍得,主动提出给十两银子的悬赏。
想着银子要是能够追回来,给了十两也还能剩下不少。
结果,悬赏是要先付钱。周平宇拿不出这个钱,只能作罢。
琥珀都听到消息传开了,才知道自家发生了什么事,她真的不敢相信,男人已经把银子拿去,甚至被人抢走了。她慌慌张张赶回家里,去了自己藏存单的地方,确实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当场就瘫坐在地上。
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银子既然已经被人抢走,那多半是拿不回来了,既然拿不回来,家里是请不起人的,于是,铁牛没了活计。
琥珀想过要告铁牛,奈何让铁牛拿东西的是周平宇……事情闹大了,只会让人看笑话。再说,铁牛也没把银子拿到外处,甚至还把自己得到的酬劳都还了回来。她实在不好追究。
还是当初让周长宁躺着的那个草棚,本来这玩意摆在院子里很难看,早就该拆掉的,只是周平宇一直不得空,便没有拆,如今派上了用场。
琥珀恼恨他自私自利,试图在死之前把银子花光。之后就恨他将银子弄丢,如果不是男人自作主张把银子偷了出来,那个存单绝对还在。
他就不配让她好好伺候!
于是,琥珀也不找人,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将周平宇拖了进去。甚至没有换里面的干草。
周平宇躺在一堆臭烘烘的干草里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接下来,他和当初的周长宁夫妻一样,每天一顿饭,还没有水喝,饿了渴了就忍着。
楚云梨住在乡下,不止一次收到了周平宇的求救,都没当一回事。
周平玉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只是他假装不知道。当初探望父亲,是因为他是晚辈,该去探望,如今这生病的人是自己哥哥,凭着兄弟两人过去的交情,他不认为有登门的必要。
一直到半年后周平宇在冬日里被冻死,楚云梨都再没出面。
琥珀改嫁了,周开远更不理她。
连亲儿子都靠不住,琥珀也想明白了,在夫家使劲攒钱,她越是如此,越讨人厌。
三年后,琥珀也病死了,甚至比她母亲还要先走。因为她养成了抠门的毛病,逼着一家人吃放了几天的剩饭剩菜,继子女一家不愿意,出去吃了。她为了证明那玩意儿能吃,硬着头皮吃了一些,剩下的被她埋到了后院,饶是如此,也还是没能扛过去,发现的时候,人都是硬的。
后来,周开远上门试图和楚云梨认亲,被拒之门外,这小子是个要面子的,受不了被人嫌弃,也承受不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从那之后,就再也不回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