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在周母的意料之中。
周母提出和母子俩一起坐,就没想过他们一定会念旧情答应,毕竟,张春娘也不是第一次撅她的面子。真念旧情,两家不会弄成如今这样。
此时周母特别后悔自己为了省钱而与别人合坐马车,也后悔上李家父子的马车。哪怕是和那一群人一起挤呢,也不会让女儿从马车上滚下来毁了容貌。
深可见骨的伤口,再好的去疤膏,应该也不能保证完全不留疤痕。
那边的李家父子听到楚云梨这番话,立即反驳:“成才马车上摔下来可不是我们推的……”
楚云梨冷笑:“那是不是和你们一起坐马车时摔的?”
这话父子俩没法否认。
楚云梨强调:“哪怕不是你们推的,也是你们克他。先前就受了那么重的伤,再来一回,怕是命都保不住了。我们母子可没有舍己为人的善良,帮不了别人!”
说话间,镇上又有马车过来。
这马车上是一家三口,去城里走亲戚的,周母急忙上前将人拦住,刚好那家人在请周师傅帮忙做家具,还没交货……说起来都是熟人,当家的男人在外头赶马车,一家子不怎么为难就接纳了母女二人。
一行人重新启程,没多久周青青就醒了过来。虽然浑身都是没有伤筋动骨的皮外伤,可她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几次伤,痛得她连连惨哭,在得知自己脸上有伤时,立刻就想要找镜子来照,可惜在赶路,照镜子没那么方便。
她脸上的伤口能够看见里面白惨惨的骨头,胆子小的人根本不敢多瞧。方才围观的人足有三四十,等到众人又停下来吃东西时,周青青还是听到了别人议论,得知了自己受伤很重。
她还指望着去城里重新找个良人呢,这毁了容,谁会娶她?等于是下半辈子都被毁了个干净,周青青当场就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扑着要过去打李大富。
李大富腿受着伤,因为马车停不了多久,他干脆就没下来,若不是李父眼疾手快拦着,周青青非得把李大富的脸挠花不可。
两人闹着要和离,可到底是没离……在当下的人眼中,夫妻之间无论吵得多凶,以后多半都会和好。既然还是夫妻,那就是夫妻,夫妻之间吵架是家事,外人可不好插手。
加上有李父拦着,周青青根本扑不到李大富身上,众人都跟看戏似的,没谁出手帮忙,甚至连搭腔的人都没有。
一路去府城,一点都不无聊。但凡马车停下,两家人是一定要对骂的,就算是马车走动的途中,偶尔也会听到周家母女臭骂李家的声音。
到了城门口,许多人都分开了。外城的客栈普遍要便宜些,当然了,环境会差一点。楚云梨如今不缺钱,也有意带张成才进城见世面,特意拉着他去了内城。
内城繁华地段,楚云梨带着他去了其中一间酒楼,点了不少菜。她有意让张成才见识城里的风土人情,坐在了大堂里。
酒楼的菜价特别贵,但这家生意好,不是饭点大堂中也坐着不少人。张成才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不东张西望,却还是被各种新奇华美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楚云梨笑着道:“想看就看。”
张成才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问:“娘,在这里吃一顿饭要多少钱?很贵吧?一会儿你该不会付不出账吧?”
不要钱。
楚云梨上一次来的时候,偶然的机会跟这个酒楼的东家熟识,当时她拿出了几张泛黄的菜谱,如今那些菜已经成了铺子里必吃的特色。东家是个识相的,见她不愿意卖断,就提出分钱,每个月盈利分她一成。
这么大的酒楼,一成真的不少了。
并且,她带自家人来这里吃饭,是不用付账的。
“你只管吃就是了。”楚云梨侧头吩咐伙计送菜,顺手接过了张成才递过来的茶水。
掌柜要过来打招呼,被楚云梨用眼神拒绝。没多久,饭菜就来了。
母子俩要了四菜一汤,平时吃不完这么多,可在马车上吃得不好,这会儿俩人都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正准备动筷子,有伙计带了客人进门,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声音。
“青青的脸受伤,得忌口!”
楚云梨拿筷子的手一顿,侧头望去,就见周家母女被周家大儿子周康带着进门。
周康每一次回村里,都穿得跟个富贵老爷似的,无论谁见了都以为他在城里过得很好。此时的他就没了那份华贵,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衫,用的是最便宜的绸料,好看是好看,也不容易皱,就是不太透气。说话的人是周母,她进门被这富丽堂皇的大堂惊住,下意识不想坐显眼的地方,顺手一指偏僻的某处:“我们坐那里吧。”
伙计一顿,目光看了过来。
楚云梨不在意,摆摆手。
伙计对着周家人重新堆满了笑,伸手一引。
母女俩是坐下后我才发现楚云梨母子的,周母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问出这话的同时,心里惊讶不已。刚来的路上儿子就说了,在这里吃一顿饭至少也得一两银子起……张春娘如今是发了,难道已经富贵到可以进这种酒楼吃饭了?
反正她自己是不舍得来这里吃的,若不是儿子执意,她挺想在路旁买个包子之类的对付……周家已经算是十几个村中能排上前十的富裕人家,她都舍不得,张春娘这是有多少银子啊?
张成才以前必须要讨好师父师娘,如今不用了,再加上师娘这话实在不好听,他冷淡地道:“这里是酒楼,我们是来吃饭的。”
周母碰了个软钉子。
这地方,不吃饭也进不来呀。
周青青受伤的地方在左眼边上,带面纱也遮不住,加上她那伤口还没结痂,大夫的意思是不能碰任何东西,想到这地方没人认识自己,她又实在想吃酒楼的东西,就咬牙进来了。
看见母子俩桌上摆盘精致的四菜一汤,想也知道价值不菲。周青青心里挺难受的……如果不是李大富,她可能已经成为张家妇,多半那桌子上吃饭的人中就有她,兴许还能带着娘和哥哥一起。
至于李家,那父子据说是住在了外城,哪怕是为了打听高明大夫而来,也不敢进内城……人都是贪图安逸的,大夫也一样,高明大夫多半都住在内城呀。他们不来求医,只在外头转悠,最后多半是白跑一趟。
事关身家性命都不愿意来内城,更别提来这里吃饭了。一家子穷鬼!
周青青是越想越嫌弃,心里特别烦躁,余光瞥见哥哥翻着酒楼制给客人看的菜谱,他选的都是那些小盘,像那种占据了大半页的大菜,一个都没有点。她心知府城大,居不易,哥哥面上看着光鲜,其实没有多少积蓄,不能胡乱挥霍,不能乱点菜吃,可道理是道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周母眼看儿子已经选了两个菜,出声道:“我不太饿,已经够吃了。”
周康想了想,咬牙点了一盘隔壁没有的羊排……整个红河镇都知道他在城里过好日子,没到理吃得比镇上的人差,吩咐完,他急忙合上册子递给伙计:“就这些!”
伙计含笑而退,很快送上来了一盘瓜子:“客人先磕瓜子喝茶,菜一会儿就得。”
他还没转身,就见管事端着托盘过来,将一盘羊排放在了隔壁桌上。
周家三人也忍不住望了过去。
楚云梨扬眉,还没说话,掌柜摆好菜后又帮忙续茶,态度殷勤道:“夫人尝尝,如果发现哪里不合适,千万说一说。”
别人不知,掌柜却明白,东家这间酒楼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但是老东家除了把手艺教给东家之外,还教给了一个徒弟。那徒弟拜师学艺之前明明说好了要回家乡去开酒楼的,回去是回去了,可小半年之前不知怎的又搬了回来,还在对面开了一家酒楼,菜谱基本一样,处处跟自家对着干。本来呢,生意各做各,这酒楼已经传了好多年,积攒了不少老客,对面能抢走一些生意,却不至于能挤兑到自家做不下去。但是,这人心卑鄙,对面将各种招牌菜价钱降得极低,抢走了大半老客,这地方租金那么贵……反正在遇上面前这个女子的前两天,东家已经在考虑将酒楼租出去后干别的营生,或是直接吃租金度日了。
就因为这女子拿出了十来张菜谱,又去厨房指点过后,对面完全不是自家的对手,就在前两天已经关门灰溜溜离开了。
东家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念叨说张春娘是酒楼的贵人,还说她的嘴特别利,无论什么菜,被她修改过都会更美味。
今儿这盘羊排,就是东家特意让少东家亲自烤出来的。
周康看掌柜对隔壁桌那么客气,有些恍惚,以前他来过这里,掌柜没有这么谦卑,且几乎不怎么来大堂与客人说话。
周家母女看见掌柜态度,瞬间就不慌了。原来这大酒楼里的掌柜对客人一样恭敬,他们一路走来,口有点渴,茶壶不大,每人两杯就空了,周母吩咐:“再帮我们送点茶来。”
掌柜扭头,神情还是一样带笑,态度也没多大变化,侧头吩咐:“小空,送茶!”
说完,拿着托盘离开。
周母:“……”怎么不一样?
周康来城里多年知道,这种大酒楼里的掌柜就算对客人态度和善也有限,总之做到掌柜的位置后他们不会对每一个客人都殷勤备至,基本上都不动手,有事就吩咐底下的伙计。他看出了不对,低声问:“她们在城里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