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理拔腿就跑。
张家三代单传,家里的长辈都很疼爱他。他已经送走了母亲,实在承受不起即刻又送走另外一个长辈的痛苦。赶到院子里时,周围静悄悄的,他倒也不意外,因为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将院子里所有的人撤走,只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
按照江窈儿的意思,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得换过一遍。可是祖母舍不得身边的陪嫁,两人已经几十年的感情了,他花了大价钱让中人将人买走之后又悄悄送了回来,为了瞒住江窈儿,算是煞费苦心。
张世理一边跑,一边激愤难言。祖母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由粗使送来,那些人都是新换上的,如果祖母中毒,就算不是江窈儿指使,也绝对和她脱不了关系。
这个毒妇!
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到门口时看见祖母身边的婆子巧嬷嬷正端着托盘出来。
“巧婆婆,我祖母如何?”
巧嬷嬷看见他出现,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而一心想要进屋探望祖母的张世理没注意到她这一刹那的变化。
“这两天着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刚刚喝完药,已经睡下了。”
张世理急奔的脚步忽然一顿,江窈儿说祖母已经吐血了……吐血可不是小事,会危及性命,为何巧嬷嬷不提?
他回过头,问:“新来的周嬷嬷呢?”
巧嬷嬷一脸理所当然:“那是外头才买来的人,伺候不好主子,多半的时候我都让她在房里歇着。那也是个惫懒的,基本上不出来,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呢。夫人太不会管家了。”
张世理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江窈儿那么厉害的人,连母亲给她下毒她都知道……母亲要毒害儿媳妇,绝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她都一清二楚,没道理不知道自己将巧嬷嬷换了回来。
她为何不阻止?
想到此,张世理周身一片冰凉。他一步步进了内室,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老妇人,厉声道:“祖母已经病成这样,你为何不说?”
巧嬷嬷跪在地上,委委屈屈道:“夫人不让说呀。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哪里敢违背主子的意思?”
张世理霍然扭头,眼神阴沉沉地紧紧盯着她。这是陪伴了祖母几十年的人,两人说是主仆,其实是姐妹。在祖母被禁足之前,没有人敢把她当做下人。祖母出事,她该拼死送出消息给自己才对,怎么可能就此认命?
他闭了闭眼。已经猜到了江窈儿留下此人的缘由。
不知道巧嬷嬷何时对祖母生了异心……祖母中毒,和她脱不开关系。并且他隐隐有预感,此事还不是江窈儿指使,若不然,她不会主动提及。
婆媳俩被禁足,张世理没有,他只是自我禁足。因此,他一声令下,底下的人动作飞快,很快大夫就到了。
他特意嘱咐,让人请了一位擅长解毒的大夫,所以大夫一把脉,又抽出银针在祖母身上的穴位上扎了扎,拔出来时银针上已经发黑。
“中毒了!”
这位大夫之前还给张世理把脉,当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他叹口气:“这次是真的。”
张世理想吐血,上次他中毒也是真的呀!
此时他也没空计较这些,忙问:“有救么?”
大夫看了看银针,摇头:“兴许能让她醒过来,但也会耗尽她最后的精气。”
张世理面色大变,其实他早知道江窈儿不会那么好心让自己来救祖母,也没想到病情已经严峻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勉强打起精神问:“那如果不醒的话,还有多久?”
“十天半个月吧。”大夫若有所思,“公子如果要查出幕后主死的话,还是要让她醒过来才行。其实,这样躺着,她人多半是醒的,听见却动不了,说不出话,你想想,一个人躺在那里不能动弹……”
想想就知道会很难受。
张世理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整个人特别难受。久久都说不出让大夫施针救人的话。
祖母一醒,就要与他生离死别了。
太祖母虽然也疼他,但多半的时候都在小佛堂,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也就是说,母亲走后,这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没有之一。
但比起祖母离世,他更接受不了害了祖母的人好生生活着。他在这里兀自纠结,巧嬷嬷出声:“老爷,主子怕针,最好还是别扎。至于幕后主使,奴婢想不出除了夫人外还有谁。”
闻言,张世理眼神有些奇异,看向巧嬷嬷的目光带着几分敬佩。
这得有多会找死,才敢把事情往江窈儿身上扯?
他认为凶手不是江窈儿缘由之一,就是因为……江窈儿她敢当着他的面直接就给他娘灌药。如果她想杀人,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迂回婉转。
巧嬷嬷觉得他那眼神有些不对,正在细想,就听见他道:“麻烦大夫为我祖母施针。”
大夫颔首,准备了一番,然后一针针扎下。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而巧嬷嬷看着像是比大夫还要紧张,冒出来的汗将头发都打湿了不少,眼看大夫收手,床上的人眼皮颤颤即将苏醒。她拔腿就跑。
这府里大大小小那么多的门,想要跑出去,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张世理早有预料,立即呵斥:“把她拦住!”
楚云梨练过两圈,带着人过来时刚好看见巧嬷嬷被摁住。
与此同时,床上的人已经苏醒。看见床边坐着的张世理时,忍不住老泪纵横,整个人激动地张着口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