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看见荷花,心里很是不喜。事实上,认识范继良的人,都很不齿他的做法。尤其是这个荷花,明明知道人家是有妇之夫,却还巴巴地往上贴,害得人家妻离子散。
关键是范继良有她陪着,张六娘母子怎么办?
就是那母子几人有张家依靠,且张六娘本身又是出了名的铁娘子。不然,遇上个心理软弱的,怕是只有带着几个孩子跳河自尽的份。
但身为救死扶伤的大夫,有人求上门来,还是得治。可大夫面前还有几个病人,他准备将那些人看完了之后再出诊。
“你要么去请别人,等我的话,最快也得两刻钟。”
大夫说这话时,一脸的严肃。
荷花也想去请别人,毕竟范继良的伤看着就挺重,可家里拿不出银子。这位是范家客栈多年的邻居,两家知根知底。就算不愿意让范继良赊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别人家可不一定了。
范继良还要做生意呢,万一有人堵着门要债……这和之前那个赌债不同。一来那个是赌债,谁知道怎么欠的?不都说赌坊的人会出千?二来,那个不是范继良欠的。
要是将范继良想要赖账的事情传出,客栈的生意还怎么做?
于是,荷花心里再急,也蹲在了边上等。
大夫看在眼里,以为她不急。那荷花又没说要赊账,其实这条街上赊账的人总共也找不出几个来,之前范家客栈有张六娘当家,那是出了名的爽快。就比如做生意的人,有些人会先把货拿去用了赚到钱了再回来付货款,这种事不稀奇。可张六娘从来不这么干,都是拿货就付钱。就算身上带的钱不够,欠账也不会超过两天。
过去十几年夫妻二人都是这种处事,大夫整日被一群病人围着,忙得焦头烂额,抽空还要准备药材。哪里想得到范继良如今已经没钱到请大夫都付不出诊费?
就算听说范继良找了一大堆债来背着,也压根儿没把事情往这上面想。
结果就是,大夫忙完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晨晨准备药箱,又丰富小徒弟磨哪些药,完了才跟着荷花离开。
荷花恨不能飞奔,可大夫坐了许久,不敢走得太快。
两人回到客栈时,门口还有几个拎着行李的客人,换做平时,荷花会喜不自禁,这会儿她只是道了歉,让他们等一等……如何不能等,就只能错过了。
范继良还是在楼梯转角处,方才是靠着,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了,唇边的血迹都干了一块。
大夫远远一瞧,见那人胸口起伏,脸色都变了:“怎么伤得这样严重?”
话音未落,人已经奔前面去。
荷花见状,顿时吓一跳,追上去问:“大夫,他怎么样?”
大夫仔细查看过一遍,松了口气:“没有性命之忧,但内伤很重,需要卧床修养。你们这……”客栈好像很忙,如今人手也不够。当然,他只是有这一层隐忧,说到底这事跟他也没关系,干脆嘱咐:“躺在这里不行,这几天有些冷,会着凉的。找几个人来把他弄进屋子里,小心一些,别让他再受伤。”
楼上的何富贵自己也有伤,再说也不一定请得动。荷花不好意思去麻烦客人,只得出门去请了两个邻居。
两个邻居里其中有一个没什么力气,大夫看不过去,亲自上手帮忙,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人挪到了床上。
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嘱咐道:“他受伤很重,内脏应该在出血,你这药要赶紧熬了喂给他,越快越好。如果能醒过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要是明天早上还没醒,千万过来找我。”
荷花没来得及送大夫。
大夫看她没有要付账的意思,也没催促,反正一条街住着,这账绝对赖不掉。
荷花要熬药,自然没空招呼门口的客人。
于是,客人离开了。
范继良是半夜醒来的,一动只觉得周身像是被石头碾过一遍似的。痛得他动也不敢动。
荷花还在楼底下的厨房里忙,范继良看着外面的月光,只觉得一颗心比那月光还要凉。
他和张六娘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母亲总说六娘旺夫,让他一切都顺风顺水。以前他不相信,现在有点儿信了,毕竟他才跟荷花在一起没几天,身边的事就没有消停过,瞧这样子,稍微一段时间之内也消停不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被推开,荷花端着托盘进来:“范大哥,我给你煮了碗面。”
范继良面色复杂:“我喉咙疼,咽不下去。有没有粥?”
荷花哑然:“今天太忙了,我没来得及熬粥。你……”想问你饿不饿,话到嘴边才想起来面前这男人从中午起就没吃饭,肯定是饿的。当即转身,“我去给你熬,只是明天得请人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这都子时过半,恭桶还没刷呢。”
范继良听着这些,心里愈发复杂。过去那些年里,他没有受过伤,但却生过病。偶尔倒下,家里的事情从来都不用他操心。就算是三天两头喝醉,生意也照常做,丝毫不受影响。
他早就知道荷花不如张六娘能干,可还是下意识的将二人放在一起对比。
越比越惨烈。
“不用给我煮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荷花也没坚持,飞快下楼忙活。她是真的忙!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范继良又想起来了曾经的张六娘,要是自己病了,她绝对会给自己准备好饭菜,就是喝醉了醒过来,也有合适的东西吃。
喝完了药,他又睡着了,再醒过来,外面天已大亮。范继良一想到十日之后要还债,就躺也躺不住,可起身吧,又浑身疼痛,压根干不了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