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兰以为自己听错,忙停住了。
那声音也没了,她松了口气,眼看天已经黑了,得想办法歇着,她将自己方才拔出的几根草铺在地上,打算就这么将就一宿。
正铺着呢,忽然又听到了哭声。周秀兰身子一僵,一瞬间动都不敢动了。
恰在此时,身后的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周秀兰不想回头,可又控制不住身子,当她看到朦胧的夜色中扭动出来的东西时,吓得尖叫不止,跳着往门口奔去。
守门的婆子已经躺下,见状立刻起身拦住她:“你要做甚?别往外跑,不然,惹恼了夫人,没你的好果子吃。”
“有鬼……又有蛇……里面有那么多虫,肯定还有老鼠,这院子怎么住?”周秀兰说起这些,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如果能够脚不沾地,她真的要飞起来。
“谁爱住谁住,反正我不住。”太过恐惧,周秀兰激动地道:“就算是小月来了,我也是这番话。”
婆子一个人招架不住,让附近的人去报信。
天色渐晚,陆庆安今儿回来得比较迟,两人才用晚膳,就有人禀告了偏院中发生的事。
刚好楚云梨吃得差不多,起身笑道:“我去消消食。”
陆庆安一把拉住:“等我。”
又过了半刻钟,他将碗筷放下,夫妻俩一起携手出门。
月色下的陆府景致又有不同,楚云梨一路走一路看,二人都特别悠闲。
“等把事情处理完,咱们到处走一走。”
“好啊!”陆庆安随口答应下来,又帮她拢披风:“天冷,小心着凉。”
他动作细致又温柔,伺候的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周秀兰在一开始的冲动过后,想到婆子已经找人报信,用不了多久李端月就会过来,心中一阵阵后怕。
李端月下手狠辣,对她满腔恨意,真要是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她呢?
越想越怕,周秀兰巴不得李端月有事来不了,提着的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随时会砍下来的大刀。她不停的侧头往来处看,然后就看到那边一双璧人绕出,紧接着就是陆庆安帮忙整理披风的情形。
一瞬间,周秀兰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
李端月可是已经伺候过了乔觅的!只是一个丫鬟出身的农女,她到底哪点好?
如果李端月都可以,她为什么不行?
陆庆安瞎了么?
就在她满腔激愤中,二人走了过来。
楚云梨好奇问:“听说你不肯在这个院子里住?”
“是!”周秀兰努力直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腰背笔直,曾经教导过她规矩的嬷嬷说了,这般的她看起来最美。
可惜,她腰都挺酸了,那边陆庆安压根就不往她身上看。只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玩着李端月的袖子。
看她模样,楚云梨猜到了一些她的想法,好笑地问:“你当自己是谁?”
周秀兰没反应过来。
楚云梨认真道:“你只是个下人,有个地方给你住就不错了。来人,将她押进去,没我吩咐,不许她出来。”
她看向守门的婆子:“去把旺财牵过来栓在门口。”
旺财是一条大黑狗,看家护院一把好手。看着就特别凶,等闲人都不敢靠近。
周秀兰被推回了院子,再看到旺财,她吓得哭了出来:“陆公子,你帮帮我啊,之前我是教训过一些丫鬟,可下人办不好事,难道不该教训吗?也就是这乡下来的丫头才把他们当一回事,你是大家公子,该明白家有家规的道理。摸着良心说,我有错么?”
陆庆安没想到她会叫自己,随口道:“我媳妇都是对的。错的一定是别人!”
毫无理由的偏袒和纵容,险些将周秀兰气炸,同时又希望他宠着的那个女人是自己,出声道:“陆公子,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这个丫头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是我亲眼所见,她骗了你!能够与你匹配,帮得上你的,一定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比如……我!”
说这话时,她微微仰着下巴,满脸的傲然。
确实有一番大家闺秀的骄矜姿态。
陆庆安一脸莫名其妙:“她从头到尾没有骗过我,早说了自己不是清白之身。再则,她是被人所害,这又不是她错……”
周秀兰一直注意着面前的年轻男子,见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不甘心地道:“可你这样的身份,不应该娶一个残花败柳。”
“我乐意。”陆庆安言简意赅。
周秀兰险些被气死:“如果她可以,那我也行!”
陆庆安嗤笑:“你什么东西?也配和她比?”
周秀兰:“……”
她怎么不能比了?
“对待弱者毫无怜悯之心,行事暴戾无常,又水性杨花,不孝不悌,言而无信。”陆庆安冷笑着道:“这天底下所有的恶事你都做了,还好意思夸自己好?脸呢?”
他伸手将楚云梨揽入怀中:“这女人纯属脑子有病,别跟她多废话,我们走吧。”
楚云梨笑了笑,顺着他的力道转身。
眼看两人要走,周秀兰又哭又求,她真觉得自己已经特别可怜了,可那俩一直都未回头,眼看他们就要消失在假山处。她再忍不住:“李端月,你不得好死!一定不得善终,早晚会被抛弃!”
闻言,楚云梨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我能不能善终,现在说还太早,总之你是看不到了。但我能看得到你一定不得好死!”
她说这话时,语气阴森森的。
隔得远,周秀兰看不见她眼神,但只这语气,就吓得她连连后退。颤声问:“你什么意思?”
李端月为何能这般笃定?她是不是要害自己?
楚云梨心情不错:“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身为下人,只有听话的份,我不欺负别人,不针对别人,就是想欺负一下你!再也不见!”
周秀兰听出她再不想见自己的意思了,心中一团乱麻,不知她要怎样对付自己,正觉惶惶然,忽然狗吠声响起,吓得她连连后退,踢着了荒草中的花盆,直接摔进了草丛中。
却有东西猛地缠上了她的脚踝,冰冷滑腻地触觉传来,她下意识抬脚去甩,却根本甩不开。又觉腰间一痛,紧接着好几处疼痛传来,她滚了两滚,发现自己伤口处开始酥酥麻麻,渐渐蔓延,没多久就再也动弹不得。
那是毒蛇!
认清这个事实,她忙大声喊叫。
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鸣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周秀兰脑子昏昏沉沉间,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教训的那些下人。他们是不是也这样绝望过?
隔壁又有哭声传来,她恍恍惚惚间觉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什么也听不见。
翌日早上,楚云梨得知人没了,吩咐道:“将她丢去郊外乱葬岗。”
周秀兰手底下的丫鬟都是这个结局,李端月也不例外。
周夫人心里挂念着女儿,几乎是前脚人一走,她后脚就找人去收买了陆府的下人,想将一个管事变成自己人,明里暗里护着女儿。
事情倒是挺顺利,收买的人是陆府中一个管事的远方侄子。周夫人得到消息,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打算第二天亲自见见人。
心里惦记这事,周夫人醒得很早,正打算用完了早饭出门,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凑上前来。
周老爷看在眼中,皱眉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丫鬟不敢不答:“夫人,姑娘她……她没了……被送到了郊外乱葬岗……”
“砰”一声,周夫人手里的碗落了地。她满脸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听错了?秀兰她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
“听说是陆夫人将她安置在了一个偏院中,那偏院中许多年没有人住,到处杂草丛生,姑娘进去后没多久就被毒蛇咬了。”丫鬟瑟瑟发抖:“夫人节哀。”
“去将她接回来。”周夫人颤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老爷脸色沉沉。
周夫人再忍不住了:“若不是你主动提,秀兰也不会死!”
“死了才好呢。”要说周老爷心中一点后悔都没有,那是假话。可在妻子质问的语气中,他不想承认自己有错。
闻言,周夫人眼泪狂掉:“你还是人吗?”
周老爷冷哼:“孩子是被你惯坏的,落到这样的下场,你该反省!”
人都没了,他还这样说,周夫人气得尖叫:“我女儿没了!”
“那也是我的女儿。”相比她的激动,周老爷面色平淡得多:“那种混账,活着也是给周府丢脸。”
“你可不可以不要气我?”周夫人气急,抬手一挥。
这一挥,将桌上的饭菜全部都洒落,热汤烫到了床上周老爷的脸,疼痛传来,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眼睛瞎了?这是粮食,不想吃也别浪费啊,来人,给我将夫人拖下去禁足……”他痛得叫出了嘶声:“快请大夫!”
禁足?
周夫人忽然就想起来了被打发到外城小铺子里的儿子,如果自己禁了足,凭老爷的花心滥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欢。再生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女儿已经没了,她绝不允许有人欺负儿子……都说夫死从子,若接手家业的人不是儿子,她岂不是要老无所依?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一抹狠意划过,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