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女娲采五彩石补天,天地灵气陡然大增,于是我们这一代刚生长的树一夕间陆陆续续都开了神智。”她仰着青嫩的叶片,低矮的视线打量着这片生养自己的山林,嗓音莫名悠远起来。
“那会儿的白於山可热闹了。”
“每日天不亮就会被周遭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吵醒,临近挨着的,互相攀比谁昨天吸的灵气更多,谁的树干更粗壮,谁的五感开得更灵敏……”
“大家从早上叨叨到夜里,偶尔遇到过路的旅人,还会使坏捉弄他们找乐子。”
许是太多年没与人提起过往,小椿的言语渐次轻快,“有时山东头发生的事,半盏茶工夫,便传到西边来了,当花草的都是话唠,又闲极无聊,万物都能当谈资讲。”
“什么东边飞过一群候鸟,领头那只掉毛很厉害啦;什么山脚下大狗熊遭遇了鬣狗,最后居然打赢了;还有什么今天西南面的雨水比东北面的更好喝啦……”
嬴舟握着匕首,一边听她讲,一边细细削出花盆的轮廓,闻之静默地思索半晌。
“后来呢?”
“后来……”那颗树苗纤细的尖端不自觉地低垂,“一百年、两百年……上千年过去了。”
“大家的修为进展太慢,因为也没有一个顺利化作人形的,所以只觉得修成之日遥遥无期。”
“你也知道的呀,千百年木桩子似的戳在原地,任谁都会觉得很难熬……于是渐渐地,许多人便不再修炼了。”她顿了一下,“而是选择沉眠。”
小椿:“沉眠的意思,就是自发的封闭灵智,让自己陷入永久深睡,再度回到草木的状态。”
嬴舟削木材的手登时停住,他好似有所感悟般轻抬眉眼。
封闭灵智,永久深睡。
沉眠,听上去像是睡一场大觉,但对妖族而言,其实……是自尽吧?
由于不耐寂寞,这座山的千百草木在漫长的年月里,终于一个接着一个的,了结了自己。
他思及那般画面,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