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声音并不大,一字一句却似重锤般敲在王宜和胸口,震得她冷汗津津。
是啊……她哆哆嗦嗦想着,瑚儿可是五六岁时便能借国公爷的力破掉她这些算计的孩子,她最后一次算计瑚儿时他才九岁……
这样的孩子,她怎么会以为他这些年不计较就是忘了?
王宜和手扶上膝盖要起来,求贾瑚不要怪到贾珠元春身上的话已到嘴边,但贾瑚声音清晰从上方传来。
“二婶不必惊慌,我已说了这些事我不会再追究,您好生坐着罢。”贾瑚放在贾政肩膀上的手微动,“您做下的这些事二叔未必全然不知,您看二叔不是还安然坐着?”
贾瑚这话不但止住王宜和起身的动作,也把贾政的话堵在嘴里,堵得贾政面色由涨红转为隐隐发青。
“来到这世上十六载,诸位长辈的秉性品行我自认还是略知几分。这里只有自家人,我便不说那些客套话。二叔素性有些潇洒,喜好诗酒,于‘经济世俗’不大通,其实也不想理。但二叔二婶毕竟是夫妻,我猜二叔未必真不知二婶做了什么,不过假做不知,这些年不但二婶没和我说过一句半句歉语,二叔也一个字都无。是以在我心里,二叔二婶是一样的,二叔莫要对二婶发怒了。”贾瑚先对贾政道。
说完这些,感到手下贾政肩膀上传来的反抗越来越强,贾瑚略增大力气,把贾政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继续道:“二叔,既然您已恼了,我再说一句。从小父亲不如二叔,如今我比珠大哥强些,二叔心里不忿,一味催逼珠大哥苦读,让珠大哥常年病灾不断。如今父亲已去,不论父亲和二叔有什么恩怨也该结了,还请二叔对珠大哥放松些罢。”
满屋寂静无声。
贾政面色铁青。
贾瑚松松手劲儿,贾政终于挣开贾瑚,起身大怒道:“瑚儿,老太太只说让你赶紧把分家的事儿说明,可没说让你插手我怎么管儿子!世上也没有侄儿不许叔叔管教儿子的理!”
贾瑚不置可否,看向贾母。
贾母并不看贾政贾瑚,只再三拍几喝道:“老二!我说的是这府上现都是瑚儿说了算!你若有不服,不如先治死我,再去和圣上请折把爵位给你袭了!到那时你爱听谁的便听谁的!”
贾政倏然跪在地上,落泪道:“母亲这话叫儿子如何禁得起?”
贾母闭眼道:“瑚儿说什么你就听着。你们都记住,从此之后在这府上瑚儿的话便是我的话,便是国公爷的话!我看瑚儿说得很是,珠儿若不是被你催逼太过,如何能病得这样重!”
贾政已跪下,张问雁尚能端坐,王宜和贾元春贾琏皆起身垂首。
王宜和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期待。听瑚儿话音不似要牵连珠儿元春两个,反还为珠儿说了话……事儿确实是她做下,不管瑚儿一会儿要她怎么,她受着便是!
默默深吸了几口气,贾母方睁眼道:“你们都坐罢,老二,你起来,坐好,听瑚儿接着说。”
王宜和贾元春贾琏又都归座,可谁也不敢坐实,怕贾瑚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还得再起来。
贾政也默默起来在位上坐了。
看贾政一瞬,贾瑚从贾政身旁走开,来到贾母另一侧,唤一声:“二婶。”
“瑚儿请说。”王宜和收腹端坐抬首,手里帕子攥成一团儿。
贾瑚道:“当年二婶虽对我做了几件不妥当的事,但终究一件也没能成,没让我怎么。我说不再追究就是不再追究,但我有个疑问,还请二婶为我解答。”
王宜和越发紧绷着身子,道:“瑚儿只管问就是了。”
“我读书上是比珠大哥好些,但珠大哥和我都是贾家子弟,嫡亲的堂兄弟,不管谁更出息些不是都对贾家有利,还能互相帮扶?我好,珠大哥元春妹妹便能更好,我的名声若完了,便是贾家名声也有污点,还会有损珠大哥和元春妹妹。二婶当年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几次三番非要不利于我?”贾瑚问得半点儿不客气。
王宜和面上发热,满面羞愧,想一想终究还是起身,勉强笑道:“那都是十年前的糊涂想头……我那时候只知道你好,珠儿和元春不一定能好,可你不好,家里不是少了个挡路的……瑚儿,都是我糊涂……是我错了,我也知错……”
她说得磕磕巴巴,几度险些说不下去。
贾元春早已来到王宜和身边,紧紧抓着王宜和的手,含泪看她在众人面前难堪认错。
等王宜和说完最后一个字,低头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贾元春不禁把王宜和搂在怀里,哽咽出声:“瑚大哥……”
贾瑚并没料到王宜和竟如此直白认了错,他看着虽在贾元春怀里落泪,可手还在不住轻抚贾元春的王宜和,心底略软了些。
话到嘴里换过几句,贾瑚才要开口,忽见另一侧贾政向他走过来,便暂不言语,看贾政要如何行事。
“父亲!”“老爷!”贾元春王宜和的两声呼唤都又轻又急。
忍着肩上疼痛,贾政一步步走到贾瑚面前,深吸一口气,道:“瑚儿!正如你所说,你二婶子当初做的那些事我虽并未全知,也略知一二!是我平日教妻不严,才弄出这些事故,让你受了委屈。你若要责怪只管怪我,不必牵扯上你二婶子!都是袭了爵位的人了,堂堂一等神威将军,何必和女眷计较!”
看着贾政的背影,王宜和泪眼婆娑。
她想起来了,六年前她被国公爷斥说“无才无德不堪掌一府家事”的那日,老爷也曾在这里为她在国公爷跟前辩过。
曾经……她是想和老爷一心一计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