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贾瑚的婚事,爹确实应不会不同意。但这样一来,王熙凤的婚事……
换好衣裳,王熙鸾在大穿衣镜前照照,见并无错处,出门之前问琼玉:“琼玉姐姐,过了年你就要和白管家儿子成婚了不是?”
琼玉脸霎时红了。
王熙鸾抬头看她,又问:“姐姐,到时候你愿不愿意跟我过去?”
琼玉愣神,王熙鸾抬手去拉她的手,笑道:“自我出生起,就是姐姐照顾我,如今姐姐要成婚,我年纪尚幼,不过给姐姐陪嫁些金银财帛罢了。但若十年后姐姐随我去荣国府,天长日久,我总能报答姐姐的。”
“不过……”王熙鸾话音一转,仍是笑着说道:“姐姐就算留在王家,往后能得的当也和跟我去差不多。所以去与不去,还是看姐姐高兴。我不强求姐姐。若姐姐愿意,我和娘撒个娇,娘也不会不依我。姐姐也不必急着决定,左右还久呢,咱们先过前头去罢。”
王熙鸾说完,当真转身就出了门。琼玉也赶忙跟上,心中倒认真思索起姑娘说的话。
秋日跟着姑娘到承德来,太太和她说白管家给他家小儿子白丰茂求一门婚事,问她愿不愿意。
白丰茂从前在老爷身边做小厮,她见过不少回,知道他人生得倒还清秀,脾气软和,却不是那等不明白事理的。这几年他年过了二十,便跟着白管家干些事,她又一向跟着姑娘,也不大见白丰茂了。
其实她们做丫头的若不巴高望上想当姨娘,便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得了主子的恩典,放出去自寻婆家,做正头夫妻,二便是和家下小厮相配,照旧是在府里做奴才,其中和管家之子相配自然是要比平常小厮好。能和府上大总管白管家儿子成婚,也比外头正头娘子不差了。
白总管还是老爷提拔·出·来做管家的,从前在战场上也跟着老爷,在家中服侍了这些年,一向是忠心耿耿,深得老爷太太信重。
她真和白丰茂成了,往后便做不成大管家娘子,也至少是个管事嬷嬷,只要尽心服侍,求一求太太的恩典,儿女说不定还能被放出去。
况且是太太亲自问她意思,琼玉知道太太一贯心善,又赏罚分明,她尽心服侍姑娘这些年,太太都记在心里,看在姑娘面上也不会害她,痛痛快快就答应了。
太太果然喜欢,当场赏她绸缎布匹首饰做嫁妆,又给她一百银子,说做压箱钱。并姑娘知道了,也拿了不少东西给她,她要推,姑娘一挑眉毛,她只得也收了。
并白家果真是厚道人家,聘金聘礼下得都足。还有那白丰茂逮着机会都给她送这个弄那个,听得从不在外面瞎混,叫她还真对他生出几分情意。
投桃报李,她自然是要和白丰茂好好过日子的。
留在府里,白丰茂和她都能干,一个管家是跑不了,再往上且得看运气。白丰茂还并非白管家长子,上头有一个哥哥,长幼有序,除非有什么大机遇,不然他们应该够不着大管家之位。
况且府里现在是老爷太太说了算,往后就是大爷大奶奶说了算。大奶奶自会带信重的陪嫁来,她们先差着一层,怎比得上跟着姑娘过去,现就是姑娘最倚重的人?
再说,和姑娘一起六七年,她也舍不得姑娘。若按她自己,自然是想跟着姑娘去的。就看白丰茂怎么想了。
冬日天黑得早,才到酉时(下午五点),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沉入地下。
王熙鸾裹紧身上披着的大红狐狸皮斗篷,把珐琅手炉抓紧,快步往前厅行去。
这开始习武身子是变好了。往年在京里过冬她都觉得被风吹得有些受不住,今年还更往北来,风吹得更烈,她除了觉得往前走的阻力大些外,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下盘不稳。
直隶城不大,总督府倒并不比别省总督府小,也是共有三路,分前堂后舍。前面大门仪门后是大堂二堂三堂,并东西路数所院落校场,都是总督及属官办公待客之所。
三堂后面有一南北宽夹道,往后便是总督家眷所居后宅。温瑛自然是居正院。进门先是一所三间穿堂,往后是五间厅堂,也有东西厢房各三间,乃是温瑛平日待客之所。再往后五间正房才是温瑛王子腾日常起居之所。
王佑等兄弟的院子都在正院东边,如今是王佩王仁一人住一间,王佑单住前后两进,预备着做婚房。客院也都在东面。
王熙鸾王熙凤的院子在正院西侧,前后两进,照旧是王熙凤住前面,王熙鸾住后面,论起离温瑛正院远近倒差不多。再往后还有一间空院子,没住人。这三间院子再往西,便是总督府花园,不算太大,倒也四时景致俱全。
王熙鸾走到正院角门,正遇见王熙凤。
两个小姑娘并排进了门,王熙凤拿斗篷挡着嘴问:“大伯娘没训你罢?今儿到底是什么事儿?”
王熙鸾摇头道:“过几日姐姐就知道了。快别说话,再灌一肚子风。”
现下王熙凤不比王熙鸾身体好,问得一句已觉得冷,只好压下好奇不再问。沿着抄手游廊到了前厅,里头已经架上炭盆,两只羊羔在上头烤得正滋滋滴油。
香味儿钻进鼻子里,王熙鸾立时分泌出口水。
王佑三兄弟并贾瑚已经到了。王熙鸾状若无事见礼,到底偷空和贾瑚对了个眼神。
贾瑚几不可见的点点头,知道温姨怕是已经同意了。
但王总督还未回,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终究还是得要王总督同意才行。
见是用屏风隔着两桌,王熙凤给温瑛行了礼,便问:“伯娘,怎么今儿倒分起桌子了?”
温瑛道:“你们都大了,分开吃也好。再说今儿瑚儿来了,我许他们沾沾酒,若吃醉了,气味岂不难闻?别把我们两个宝贝闺女给熏坏了。”
王佑在外听见,忙保证道:“娘,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吃醉!弟弟们我也看着!”
温姨笑道:“你们和你父亲一处用饭,你父亲能准你喝醉?我才不担心,自有你父亲管你!”
才说王子腾,外头便报:“老爷来了。”温瑛携两个姑娘出去迎,王佑等也都纷纷站起来行礼。
王子腾一进门,就看见贾瑚穿一身墨色箭袖,腰束黄玉,如松似柏立在那里,剑眉星目,把王佑王佩王仁三个都衬得黯淡无光,心内立时又不平起来,怎么这好儿子是贾赦那混账东西的。
贾瑚和王子腾也算熟了。贾瑚认真一揖,王子腾亲把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既来了就别客气!你兄弟们都日日念着你,你来了,也好再和他们练练,让他们收收都脾性,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王佑忙小心叫屈:“爹,我们兄弟一直都服气瑚兄弟的。”王子腾瞥他一眼,他立时住嘴。
贾瑚道:“今次来了,还想和世叔见识见识军中风范。”
王子腾笑道:“这有什么!等你歇上两日,我带你去逛逛!”
酒菜早已齐备,这便开宴。王熙凤是一向好喝两口的,平日因她年岁小,温瑛不许她喝,在荣国府更是没人敢给她喝。今次贾瑚来了,温瑛也松松手,许她喝一杯桂花酒,烧酒只许她略沾沾唇儿。
这也算聊胜于无。王熙凤一口羊肉一口酒,把一杯桂花酒喝成琼浆玉液。王熙鸾略饮一口,便只要牛乳茶就着炖羊腩,间或吃几口烤的羊排换换滋味。
温瑛心内有事,未敢多饮,也只是沾沾唇儿罢了。外间男子们却喝得热闹。
王子腾见贾瑚把自家儿子侄子衬成泥石土块,心内发酸,借口恭贺他进学和林如海升官并慰劳他一路辛苦,连连向他举杯。
他是长辈,贾瑚是晚辈,他可只饮一口,贾瑚却要把杯中酒都饮干。
贾瑚明知王子腾是捉弄他,还是一杯杯的酒下肚,一点磕巴都不打,杯杯喝得干净,又敬王子腾公事辛苦,最后竟闹得王子腾有些不好意思,不停使人往他碗里夹菜。
席间贾瑚自然还要和王佑王佩王仁饮几杯。等到席散,饶是他酒量不浅,也喝得面颜红色。他要在王子腾温瑛面前表现,更是做出一副已经醉到神志不清,但还谨慎守礼,十分恭敬的模样,让温瑛窝心不已,连连吩咐人定要照顾好他。
看孩子们都被簇拥着各自回房,王子腾温瑛也回了屋子。才进屋门,王子腾就叹道:“你说怎么贾赦能生出这么好个儿子?当真是荣国公保佑?”
温瑛自丫头手里接过热毛巾递给他,笑问:“你又嫌咱家儿子不好,比不上瑚儿了?”
王子腾连连叹气:“咱家几个小子也还可以,就是和瑚儿一比,真是被比到地下。怎么这回送个年礼倒让他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温瑛把王子腾轻轻按在榻上坐了,命人都不许进来,自抽屉里取出那两封信并荣国府礼单给王子腾,自己坐在一边,笑道:“你先看了就知道。”
王子腾惦记着第二日去巡边,并未多吃酒,神思还清明,看过一回书信,一时迷糊了,纳闷是不是自己吃多了酒。
温瑛在一旁笑道:“你不是羡慕贾赦有个好儿子?现下贾家要把他的好儿子给你做女婿,你愿不愿意?”
王子腾和温瑛白日似的把信又看了一遍,恍然大悟:“我说贾瑚这小子不算外人,鸾儿凤儿也不大,怎么你今儿倒分起席来!”
温瑛笑叹:“不管成与不成,贾家已经起了这心思,我就得把孩子们隔开,不然成什么!”
王子腾把信摆在炕桌上,又看礼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