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雁不用温瑛答话,便自言道:“这孩子连半句都没和我透露。他直接在请安的时候当着老爷大爷哭了,问老爷是不是娘要死了,他和琏儿都要没有娘了。”
“老爷大发雷霆,发作了十来个下人,是丫头们报给我,我才知道这事。”
“后来,大爷又在老爷面前闹了一场,我才知道不仅有人碎嘴,连瑚儿琏儿的东西都有人克扣,我这里也是一样。罗嬷嬷怕我病中动怒,这些少的东西,都是她拿银子补上的。”
温瑛忙道:“雁姐姐,贾家人多事杂,就连你在,都有人敢欺到瑚儿琏儿身上。你若真要走了,他们两个还不是任人欺负?你真舍得?”
张问雁垂眸笑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瑚儿不会任人欺负。琏儿出生不过一年,我就躺在床上起不来,是他处处看顾琏儿,又照顾我。琏儿上学的事,我做娘的竟一点也没操心。”
“我这做娘的这样无用,吃着药在床上躺了三年,只让孩子们担心。不如早早去了的好。瑚儿天生就在读书上能进益,也不必我在。老爷到底是明白的,我走了,瑚儿琏儿没了娘,瑚儿学业上又上进,会更得老爷看顾。”
“就说家里的爵位……”张问雁眼中浮现一丝嘲讽:“做了十来年夫妻,我知道他是最不肯吃亏的性子。别的罢了,爵位定是他儿子的,不肯让人。他连这个都守不住,也算白活。”
温瑛半晌无话,最后只道:“雁姐姐,你也太狠心了……”
张问雁抬头看着她笑:“瑛儿,我也是没法子。我若不这样想,想要好好活着,身子却不争气活不成,不是更难受?”
况且,这样活着,挣扎着,就算熬走老爷,熬走太太,再熬走大爷,真成了老封君,子孙满堂却白发满头,又有什么意思?
温瑛几次想把冲到口中的话憋回去,终究还是没忍住,靠近张问雁低声道:“雁姐姐,当年伯父伯母早早走了,无人真心替你做主,是你嫂子们给你说的婚事,面上光鲜,里头污糟。”
“你若真走了,瑚儿琏儿也没了真心为他们打算的人,我纵有心,却是外姓的人,怕不好插手。别的倒好,只有婚事是父母之命,连瑚儿也不能自己做主。真叫人给瑚儿琏儿配了不合适的亲事,让孩子们一生婚姻不幸,你也忍得?”
张问雁要给温瑛拭泪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垂下。
她心绪激动,伏在枕上喘了一会儿,方笑道:“说实在的,那年听得你也倒下了起不来,要养十年身子,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今儿能见你一面,也算我的心愿了了。”
听得这话似乎比才刚略松动了些,温瑛心中一喜,正要趁热打铁,便听见琼玉的声音:“回夫人。”
温瑛朝琼玉点头。琼玉上前,附在夫人耳边回了姑娘和瑚哥儿说的话。
张问雁看温瑛面色变化不定,笑问:“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温瑛笑道:“没什么,是我那鸾儿,先是问瑚哥儿你怎么病的,又当着瑚儿说,既然你是没了孩子才病的,那她是小孩子,来看看你,你的病就能好了。”
张问雁便问琼玉:“瑚儿怎么说?”
琼玉心里正惊疑不定,听得赦大奶奶问,却笑回道:“瑚哥儿说既然姐儿想见大奶奶,就让我来回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