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看百姓们安居乐业,道路两旁的树上硕果累累,水田旱田里生长着五谷杂粮,就连夹缝中都生长着豆荚、茄子之类的小植株。男女老少的气色看起来都不坏,衣裳上的补丁也不太影响美观,大部分人都是瘦的,偶尔看见有人稍微胖点,那真是福相。
跟着官家一起出征的官员总共二十人,之中有两个侍读学士,表面上是支持官家出兵剿灭西夏的,暗地里反对,并偷偷商量好一旦官家想要回头,就立刻改口。
途径某县,当地百姓扶老携幼在路边拜官家:“时隔十五年,还能再见官家天颜。”
“官家英姿依旧。”
“当年俺才十五岁,就听说秦王在边关大胜,活捉西夏的梁太后。”
“爷爷爷爷,西夏梁太后好看吗?”
林玄礼骑在马上打着伞,隐约听见一些,点了个班直:“你,去叫他们回去,别在外头淋雨。地方上缺医少药,得了风寒不好办。”
贾岱玉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他这些年还在闷头恢复基础生物,年前刚拿高透明度的天然水晶做了一副显微镜,效果比用玻璃做得好,现在这玻璃还是不行。“官家,重走十五年前的路,有没有什么旧人要见一见?”
林玄礼想了一会:“记忆深刻的,莫过于路边卖的吃食上落了许多苍蝇,店家赶不过来,食客吃了也没事。当初我们抓了个人带路,唔,那人叫什么来着?童贯你还记得么?”
童贯刚去路边小孩手里拿了一篮子桑葚和樱桃:“官家,我早忘了。”
秦御史道:“圣明君王施恩与天下人,普通的皇帝只对认识的人施恩,官家是千古难见的圣君,这路遇的旧人不论见或不见,早就得了官家的恩惠,哪用格外施恩。”
林玄礼鼓掌,开开心心的说:“说得好!”我给所有人减税,给所有人一个安全的环境。
一路上吃着香瓜樱桃,雨下的太多,香瓜不那么香甜,吃起来有点像黄瓜,桑葚也不太甜,但樱桃依旧红又酸。
五月下旬,西北地区连日来也是大雨,城中低洼的地方都是积水,要说干净整洁是不沾边,幸而今日恰好云开雨歇,空气潮湿闷热,天上的云层纤薄了许多,阳光普照。
种师道率文武官员出城二十里迎接官家,回头一看,这城池如洗,城里城外竟有种烟雨蒙蒙的江南风韵。
秦凤路除了原本的区域之外,还囊括了宁夏平原——先帝就说要拆分成两路,便于管理,没来得及,当今官家也说要单独拆出宁夏路,另派经略相公前来治理,结果因为没选好经略安抚使的人选,就还是没动。当地官员任免按照三年一届的调动,换了四茬,还这样。
今日站在种师道身边的知州+通判组合,比别的路多了一倍。
全是本路的高官,在旌旗招展、红伞连绵、仪仗和鼓乐仪仗的簇拥下,官员们在亭子里坐着,期待着望着远方。
有人低声问:“种相公,娘娘怎么说?”
全国各地谁不知道王娘娘对官家的影响最深,又时时参与朝政。开完会就联名奏请皇后劝官家回宫,之后了无音讯,依旧是每天得到官家的行路讯息,越来越近。朱温的皇后还会在感觉情况不对时,叫他立刻收兵不许打仗呢,王娘娘要是也这么做,实属正常。
很多人都对王繁英没有出面支持或强烈反对官家的出兵计划感到疑惑。
种师道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娘娘说她算了一卦,占卜的结果是晦暗不明,胜负尚未可知,不吉不凶。娘娘信中说,会有怎样的结果,要看李乾顺怎样应对。不是事事都注定。中宫要等事情有了更明显的征兆,再做决定。”
郭成等人对视一眼,暗自叹息。
种师道气定神闲:“王娘娘说官家生平不爱爬山,或许是没料到在山上作战有多难,本官打算请官家阅兵。”看起来王娘娘对此也有些担心,是啊,只要西夏王的头脑还很正常,有高过天祚帝的思维能力(天祚帝也是在压倒性兵力的时候才御驾亲征),就不会以卵击石,亲自带兵正面迎击官家。只要西夏王选择躲避、防御,大宋进攻时需要付出的成本就太大了,李乾顺只要熬过五年,不被逮住,就能拖的大宋不得不放弃作战计划。
然后他们就在二十里地的地标亭子里,无聊的探讨起所有人都喜欢爬山,山色多美,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官家为什么不喜欢爬山呢。京城附近的山,官家不常去玩,山上的宫观也不肯拜,就连泰山封禅都不乐意——官家好像真的很不喜欢登山,那么多词作里也不肯写《登山即景》,但有许多《观山有感》。
郭成没参与议论,还有点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心里盘算着附近那一座山上适合供官家阅兵。禁军厢军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不善于山地作战,番兵倒是适合,但大伙都觉得官家不能单独带番兵作战,官家自己是这么想的么?
王舜臣的职位半高不高,也被带上来迎候官家。
派出去的人飞马回报:“官家已经到了三里外!”
等到林玄礼看到官员们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衣冠整肃,连长眉和胡子都用随身携带的小梳子梳理了一下,端端正正,在这闷热的午后,在城外的官道上恭候多时。官道暂时封路,往来的商贾都不许经过。
林玄礼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绢质圆领袍,里面还有一件极其纤薄的中衣,在阳光的照耀下,衣服是半透明的,肌肉轮廓隐约可见。官家不用下马,可他见到种师道还是忍不住跳下马:“老种,好像我每次用兵都喜欢带上你。”
种师道心里苦,又不能挑三拣四,比起燕云路经略安抚使,秦凤路经略安抚使这一职务也不差什么,不容官员自己挑拣官位。只是伺候官家一个人出兵,比治理十几个州都难。“老朽没有什么本事,全仗官家错爱,一向尸位素餐,不能为国家为官家做些什么,深感惭愧。”
林玄礼的目光扫过在场官员,知州一级的官员都能面见官家,但是他记忆力这些人的名字和脸不大对的上,倒也无所谓。看到他们神态各异,基本上都没有‘见到官家、要和官家一起出征’的兴奋感,显然是也不赞同出兵的:“朕要攻西夏,另有原因,还不曾公诸于世。稍后告诉你们,别着急。兰州知州赵明儒,兰州通判朱瑞何在?”
官员们隐约看见行军队列之中有一辆木笼囚车,车里有披枷带锁的几个人,显然这就是原因。
被点名的两人心里一突,紧张兮兮的走出来,一揖到地:“臣赵明儒/朱瑞叩见官家。”
林玄礼打量这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你们那儿的嘉禾,生长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