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西路,从开封府一路向北,直奔南京道(河南直奔北京)而去。
以前宋和女真之间不接壤,做生意要么跨海,跨越渤海,从登州开船到锦州渡口,或者更远的开州,要么是女真人偷越辽国国境,反正管得不严,他们用各种伪装偷越。
等女真变成金国之后,接壤了,而辽国东北部的管制变严,两国之间的生意还在照做,改成陆运之后方便多了,买了不少辽国的好马,也做好防御准备。就连水军也悄悄调动过去,一旦准备对辽国发起进攻,抢滩登陆必不可少。
行军路上速度不快,一天三四十里就是正常速度,林玄礼这才有空听正使童贯,副使张叔夜讲一讲在辽国的见闻。
两人都有一大堆话要说。说完了之后,张叔夜若有所思的提问:“请问官家,女真人试过来买火器么?”
林玄礼笑盈盈的靠在马车里:“没有,他们想不到这个。”
“那么辽人呢?”
林玄礼大笑:“耶律延禧提过这件事,我在考虑。”
或许耶律延禧亲自统帅的士兵,拿到火器也没有用,但还有别人呢。耶律大石,耶律余睹,还有怨军那些人,他们也算得上训练有素,有头脑和能力。“出口火器或许能大赚一笔,但没法达成现在的状态。我还想在三十岁之前,做成点什么。”
狄谏大惊失色:“官家不可约定时限,欲速则不达。”
谢宝也从马车外搭腔:“官家您已经虚岁三十了。”
林玄礼脸色微沉:“二十九!”
狄谏弱弱的说:“去年过的是二十九的万寿……”
童贯严肃道:“你们还比官家更清楚他高寿?官家说多大,就是多大。”
张叔夜突然有点担心。官家的年龄并不重要,打仗看的是运筹帷幄,但是……官家这么在意年龄,是不是有意追求长生不老?听说王娘娘未出阁时,就常常在城外闭关炼丹。想当年‘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到最后还是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耽误了国家大事。还有本朝的真宗皇帝,年轻时也曾御驾亲征,到后来沉醉于……唉。
林玄礼不想纠缠于这个问题,这太初中女生了,看着车里的人:“张叔夜,你为何面露愁容?在担心什么?”
张叔夜不敢说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毕竟官家这些年不近僧道,也没有服食丹药,自己这都是没理由的推断:“臣在想,太子送官家到军营之后,会不会和官家年轻时一样,试图上前线杀敌报效。”
林玄礼惊悚的坐直了:“不会吧!不能吧!也不是不可能啊,那可不行!我当年都多大了,他还是个孩子呢。这件事提的好,到时候多派几个人,盯紧了他。一会把田黄鸟叫进来。森儿现在在哪儿呢?”
赵森正表面端庄严肃,内心欢快的骑在小白马上,就在官家的车驾前面。官家的小红马空背着鞍韂,也在这里。拉车的马是另一批训练有素的。
这十万兵马调动起来,不是一次都跟着走,而是分批调动,要不然一路的食宿都成问题,现在跟着官家的只有五万人,还有一车车的粮草被毛驴拉着,官家的行李书籍器物,官员们的行李冬衣,给边关将士们的赏赐铜钱、棉衣,队列绵延十里,一眼望不到头。
把太子的侍卫指挥使田黄鸟盘问了半天,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官家车里又换了几个作陪的官员。
跟着官家出门的翰林忽然大发感慨:“当年太宗出征,走的也是这条路。幽州(北京)啊!”
林玄礼想到后世被称为永定河的高粱河,又想起太宗功败垂成的御驾亲征,以及在那之后越演越烈的重文抑武。其实上辈子没少嘲笑车神,这辈子开始参与过冷兵器时代战争,又亲自守城,亲自追击之后,觉得他也没那么可笑了,虽然也不算强,换成赵匡胤来能干得更好,换成周世宗就无敌了。
上路的第三天上午,到了帝陵,亲自带着太子用三牲祭祀列祖列宗。
这是出征之前必须有的仪式。
翰林写了祭文,饱含深情的希望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收服燕云十六州,保佑官家安然无恙。
林玄礼小声吐槽:“列祖列宗生前都没这个能耐,现在又能如何?还是得靠自己。”
赵森惊悚的抖了一下:“叔叔,您不信……吗?”叔叔比较推崇韩愈啊,他不会不信鬼神之说吧?那他和喜欢占卜和闭关修行、神神道道的王娘娘怎么会那样恩爱?
林玄礼搂着他肩膀,在神道上缓缓走着,看看左右石像生:“我信列祖列宗和六哥在天上看着我,看得见我的丰功伟绩。只是这国家兴衰存亡,要靠官家自己努力,不能指望神仙、祖宗保佑。毕竟……官家不修德政,天命也帮不了。就像耶律延禧,哼。”什么是‘德’?指的不是道德,而是更精准的——职业道德。朕就很有职业道德!
等祭祀到宣宗陵寝时,赵森觉得自己很了解陵寝中长眠的,是怎样的人。画像上虽然一脸严肃,但每个人都谈论过他,尤其是官家,充满了溢美之词。
那是一个在父亲和祖母的激烈矛盾中坚定立场的皇子,在被压制被灌输思想不能干政没有权威的日子中保持思想的少年皇帝,是一个特别喜欢孩子喜欢弟弟热爱家人的哥哥,喜欢性格骄纵艳丽的美女直接封为皇后娇宠放纵,对喜欢的弟弟宠上天,在军事和治国方面都很有成就的皇帝,用人时独具慧眼,打仗时指挥若定。
林玄礼在翰林诵读祭文并焚化之后,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封口的信封,不许人看,直接往火盆里一搁,火苗焚化了这厚厚一摞信笺:“看什么看,私房话。”
这是接下来的十年计划。从正义之师到文化侵略,从稻子改良到海外殖民,给所有野心勃勃的家伙一条出路。
群臣还敢说什么呢,也不敢看,也不敢打听。
……
一路上所经之处,百姓们没有怨怼的神色,反而又激动又期待,看起来官家的名望不错。官员跪迎跪送,供应当地的山珍美味,特产零食,当地适龄少女,还有才子、长得好看的练武的青少年——没有中年,练武的中年人早就不被家人养着出去自谋生路了。
有几个天生力气大、精通拳脚枪棒的少年现场参军入伍。
自从不黥面之后,参军这事儿逐渐有了点体面。虽然还是到处都能看见刺面的配军,但正常人和贼配军区分开了。这就让那些贫穷又要脸的少年们可以啥都不想直接去参军,禁军中有纹身匠人,挽起袖子用胰子擦洗几次,把泥球球搓干净,就可以纹身了。
禁卫森严,谢宝工作很认真,官家和太子眼前耳畔总是很清静。每日有驿站快马送来京城中的要紧事,皇后和丞相们的奏报。
又过了几日。
校尉禀报道:“启禀官家,前面二十里外,就是汤阴县。汤阴知县正在路边恭候。”
林玄礼骑在小红马上,有点激动:“好!咳,让他不必跪迎,等我过去再拜。”少年岳飞!我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