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无情客

当夜,何大武不愿再多说一句,船工们一时无奈,只得勉强睡下。

船老大却睡不着,唉声叹气地,悄悄跑到黛玉房门口,请雪雁传了话。

片刻后,雪雁走出来,跟船老大说道:“我们姑娘说了,您也不必忧虑,明日必将找个合适时机揭发凶手,让他插翅难飞,只要清晨时分您照着惯例启航便是。”

船老大连连点头,又递上一兜江藕肉丁烧麦,“林姑娘辛苦了一天,晚饭都没吃好,船行也耽误了整整一天,我心里过意不去,叫人去买了些吃食,就当给两位姑娘赔个不是。”

雪雁望了眼那烧麦,雪白到近乎透明的面皮,开口上溢着蜜色的江藕和肉丁,嵌着点点椒粒,异香非常,不由得舌下口水直冒。

她活泼好动,又在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比黛玉更爱吃夜宵。

“那就谢谢船老大了,”雪雁美滋滋地收下烧麦,“我们姑娘性情好着呢,不会生气的!”

“林姑娘和那位大人真是神仙人物啊!”船老大感叹。

门“吱呀”一声,轻轻开启,黛玉探出半张蒙了面纱的脸,望了眼对面紧闭的大门,才轻轻开口道:“船老大,那位贵客是什么人?怎地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也没见他出来吱个声?”

“我也没太听明白,好像是什么什么寺的,却没剃光头,我猜……大约是位带发修行的和尚吧。”船老大转着眼想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贵客长得可俊俏了,遁入空门倒是可惜了……反正跟着贵客的那位小贵客总叫他‘四成、四成’的,我猜是他的法号罢。”

黛玉想了想,扬州城上下,还真未听说过有这等人物,大抵是路过进京的得道高僧。

“对了,”她叫住正要溜走的船老大,“最后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

“何大武……是怎么招来船上做工的?”黛玉琢磨着字眼,审慎地问。

“哦,何大武啊,他来我船上六七年了,”船老大愣怔了一下,“何大武和我一个乡的,小时候的玩伴,那年大将军征兵抗倭,他兴冲冲地报了名,当时十里八乡还专门办了酒席送他,结果没半年人就回来了,说是身体有些异常状况,没能通过出征前的训练,再过了几年,我买了这条船,做些水路运送的生意,他便自告奋勇要做船工,我看他资质不错、体格强壮、能搬上运下的,就给招进来了。”

“明白了。”黛玉叹了口气,“我问你的事,对谁也别说。”

鵾鸡晨鸣,窗外是灰黄的秋色,玉杯里第一壶茶还冒着水烟,张司直推门而入。

阮廷玉的目光从书册上移开,见张司直买了一碟子芡实糕,放在阮廷玉面前的桌上,自己却端了碗水滑面,坐在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了。

“寺丞快些吃吧,我刚刚看见林姑娘带着她家小丫鬟去甲板上了,待会有好戏看呢。”张司直腮帮子鼓鼓的。

阮廷玉却径直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

此处看不见甲板上发生的情状,他略一思忖,走到木箱前,翻出个大斗笠戴在头上,这才踏出房门。

张司直跟在他身后,不知这位寺丞要上哪去看戏,却见他找了片无人的露台,足见用力一点,就着舷窗伸出的窗沿发力,身姿灵动地攀到了整艘船的最高点——船舱的篷顶。

张司直瞪圆了眼,看不出这位平日里只捧着书的才俊子弟还有这么俊俏的手脚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