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渡江干

马车辘辘地驶过官道,卷起一层薄烟。

出了扬州城,沿路西行百里,便是瓜州渡口。

雪雁掀起车帘,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向车内那捧着书的人影探去,半是失望地说:“姑娘平日读诗,总是念什么‘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口’的,我还当这瓜州渡口多气派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尽是些平沙浅草、飞絮乱石的罢了。”

黛玉翻过一页书,眼皮也未曾抬起:“等上了京城,怕叫你失望得还多着呢。”

雪雁撂下车帘:“姑娘都看了一天书了,可别看坏眼睛。”

黛玉将那本《疑狱集》放下,声音轻软,似在叹气:“贾府是那等规矩森严的地方,想来看些杂书都会落人口舌,我便只能趁路上有空,再多看几页。”

雪雁瞪圆了眼睛,捏了个拳头:“谁敢说姑娘一句,我必叫他尝尝苦头!”

黛玉捂着嘴,险些被雪雁可爱的模样笑出声来。

雪雁是林府的家生丫头,因为黛玉这几年在扬州的行事,颇有些名声。贾敏怕有人蓄意报复,便刻意培养雪雁一身好功夫。

雪雁这名字是黛玉起的,取了雪中呆头雁的意思,因为她打小跟了位侠士,武艺高强,身姿灵动,宛如雪中飞雁,可人极憨傻,素日里行事竟像只呆头鹅,总能逗黛玉发笑。

马车速度减缓,终于停住。车夫掀帘,道了声:“林姑娘,渡口到了。”

雪雁扶着黛玉下车。黛玉待下人向来宽厚,叮嘱雪雁多给车夫几百赏钱,车夫便好心肠地撸起衣袖,把几件行囊整齐搬到了渡口码头。

江面沉沉,白鸟点水而飞,惊得游鱼乱撞。黛玉站在水边,看寒波之上更有帆影无数,比在马车上所见要热闹不少。

雪雁兴奋地涨红了脸颊,指着那面靛蓝如夜空的船帆,叫了声:“姑娘快看,那叶最大最高的船,便是咱们老爷提前定下的!”

黛玉点点头,待那艘壮观的三层木船靠岸,雪雁便跃跃欲试,足尖点地,提着一口气跳到甲板上,引得一众船工伸头观看。

为首的船夫是个中年蓄须的男人,一身利落短打,颇有眼力见地看出黛玉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径直走上来做了个揖。

“我是船老大,姑娘可是林御史家的小姐?”

“当然是我家的小姐,岂容你轻易攀谈?”雪雁立刻跳过来,挡在黛玉身前。

“实在抱歉,我们船上难得贵客,今儿稀奇,还来了两位。”

船老大是个容易害羞的汉子,黛玉虽有面纱遮面,但他哪见过这样通身气派的官家小姐,登时缩着脖子,不敢直视眼前的神仙人物:“林御史已托人付过了船费,一间上房,务必安静清洁的,早就备好了,姑娘这边请,这边请。”

船老大跌跌撞撞地引着黛玉和雪雁往船舱三楼的客房走,走了一半,又想起了落在渡口码头边的行囊木箱,对着甲板上吼了句,“怎么还没人给林家小姐拿行李啊?”

一时间,方才还靠着甲板昏昏欲睡的几个船工猛跳起身,向码头奔去。

毕竟像黛玉这样身份的人,出手必然阔绰,仅是把行李送到房间,赏银也够他们在集市上买几壶酒、切几碟肉了。

“啧,不像话!”船老大摇了摇头,一面登登登地踩着木楼梯往上走,一面侧着身向黛玉介绍:“咱这艘船呢,共有三层,三楼有两间上房,您二位住右手这间,二楼都是些普通客房,这一趟没载客人的,就怕扰了贵客休息,一楼便是厨房和用餐的地方,姑娘想吃些什么,提前和我们说,我们船上就有厨娘,早些年在江浙云梦开过茶肆的,虽比不上您家里,也能做些入口的点心。”

“我有个问题。”走到三楼,黛玉停下脚步,一双碧青妙目盯着船老大,船老大的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姑娘请说,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