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一辆老式自行车哐嚓哐嚓地停在琴酒身前。
漆黑的车身陈旧而结实,虽然看上去一副要散架的样子,主体结构却很牢固,只有下方的链条因年久生锈而摩擦着□□,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
骑车的青年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衫,袖口与裤腿扎得紧紧的,鞋底沾着未干的泥土,像是刚从田野里结束劳作出来。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挡住大半的阳光,光线自侧面沿着帽檐的轮廓照亮他半边面容,映出满脸的笑意。
“你就是打电话给张珂,说要租房的那位先生吧?”青年把帽子转到一边,细碎的刘海间露出一双琉璃般的眼眸,盛着热情的笑意,“我也是他的租客,叫裴宇,受他所托来接你。”
琴酒不置可否,只是退出电话亭,把电线杆上小广告下方那串号码旁的名字再看一遍,确认是“张珂”无误,才说:“他家离这里远吗?”
裴宇点点头,一脸无辜:“远啊,不然我也不会找人借这辆车来接你。上来吧,我这就载你过去。”
“……你确实借了辆好车。”
琴酒用眼神比了下车后座的高度,坐上去时曲起双腿,脚后跟踩在□□前的螺帽上。
动作十分熟练。
裴宇蹬起车轮,轻轻松松下了坡,几个转弯骑进了一片田地。两边是金黄色的稻田,风吹稻浪接天,沙沙轻响和着风声,飘过漫山遍野。
中间一条笔直的路是隆起的黄土,一路坎坎坷坷,不是碾到石头就是骑进坑里,骑车坐车比走路舒服不到哪去。
裴宇打了几声响铃,铃声清脆,像碎玉敲击着初冬的薄冰,阳光直直晒在地上,风漫过成片成片的稻田,仿佛从他们脚下而起,崎岖的路也变得充满意趣。
鼻尖萦绕着的稻谷清香,对于琴酒而言是陌生的味道。他放眼眺望,那金色的浪涛好像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天与地交接的地方,真实又虚幻。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解谜游戏里的地图。
琴酒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发现自己的心态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他一直将这里视作游戏世界,用玩解谜游戏的态度应付着每个人,每件事,从而只在乎主干部分,也即自己认为的能够告知自己线索的人事物,以至于错过许多细节。
火车上,如果他早一点反应过来,就会想到利用熄灯前的那段时间与其他乘客交流,知晓有关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就会与列车员多聊几句,套出有关庄无梅的事情。
在出租车上,如果他回应司机的闲话,多询问两句旅店的事,也不必等到和苏九先生见过面才知道旅店有问题,说不定还能了解旅店里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与调查任务息息相关的细节。
甚至,他还可以直接询问苏九先生关于庄无梅私宅的事。
这不是解谜游戏,不需要按照设计者的思路走出环环相扣的线索进而解谜,他完全可以跳过一部分直接能够推导出的环节,而不必跟着剧情人物给出的信息走。
更何况,剧情人物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他们又不是被设定好的npc,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必然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也会自己的算计,而这些因素,将会在无形之中影响他的判断与认知。
系统没有限制他,他却用自己的先入为主画地为牢,错过了很多关键点。
想到此节,琴酒脸色阴沉,为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而心生懊悔。
“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呀?是外地人吗?”
气恼间,裴宇突然说话了,语气欢快又明媚,带着并不让人感到冒犯的好奇。
琴酒猛然从负面情绪中惊醒,皱了皱眉,压下不稳的心绪随口回答道:“我来工作,但不太顺利,还在找解决的办法。”
“万事开头难,只要不是大到不能解决的错误就没关系,及时改正就行。”裴宇用力蹬着车轮,说出的话仍带有少年心性,“你的工作很辛苦吗?我刚才看你眉头紧皱,似乎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不辛苦,是我庸人自扰。”琴酒眉宇舒展,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眯着眼欣赏面前的景色,暂时将任务放到一边,“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穿过这片田地,顺着河边拐个弯就是。”裴宇嘿嘿笑了两声,外衣下摆鼓风翻飞,载满稻香,“张珂家旁边风景很好,先生若是工作不顺心情不好,可以自己划船到芦苇丛深处钓会儿鱼,转换转换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