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剑——!”
又是一道剑狠划破夜空。
老头被张家徒孙追打得受不了,“花瓶娘娘”却好似坐在小巷的墙头看戏,神情茫然事不关己。
老头怒道:“快帮我摆脱这条张家恶犬!”
“唉?”
姜画朝着少年望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不会过分张扬,但水墨似的古色写意眨眼就会攥住所有人的呼吸。
张家徒孙被他摄住了一秒心神,下一刻,不知精瘦老头哪来的气力,几乎眨眼就要窜出小巷阴暗的甬道。
“别跑!”少年拔腿要追,便一剑刺向阻拦他的姜画,“厉鬼休走!”
能在艳鬼无意识散发的媚术下坚定本心,少年的实力与潜质完全不容小觑。
而姜画哪里见过龙虎山张家的法器?一柄桃木剑上挂满铜钱,光是听那叮叮作响声他就娇气得受不了,闻言面容失色,转头也跟着跑路道:“李老头,等等我呀!我打不赢他!”
“你还想白吃我敬的香不成?拦住这个小子,我先走!”李老头光顾着拿稳怀中白瓷瓶逃窜,只要瓷瓶完好,“娘娘”就一定会回来。
张家徒孙和姜画你追我打,姜画哇哇叫着被他逼进绝路,形象尽失,几乎就要泪眼汪汪的时候,他怀中的破布娃娃忽然发出一声诡谲的大笑,月牙状的红嘴角拉至耳根,“咯咯咯。”
随后,娃娃身上红色鬼气暴涨,瘦小的身形直冲而出。
厉鬼的气息犹如利刃,直插少年两睛之间。
张家徒孙没想到垃圾箱里随处可见的破娃娃能有这么大的戾气,闪避不及被迎头击中,庇体的符咒顷刻烧成糜粉,布娃娃怪笑着向他飞来,轻而易举一口咬中他的脖颈,“咯咯咯!”
青年周身的精气一晃神就被吸去一半,吓得他吱哇乱叫,拼命撕扯娃娃道:“你干什么!别咬我!”
布娃娃与艳鬼功法相辅相成,一时间,滋养的精气流入体内,姜画跟着受到补益,耳朵霎时通红,紧闭着眼睛,爽快地浑身发出微茫荧光,娃娃也同他一般享受这至阳的滋味,“好舒服……”
少年靠着张家桃木剑最终将娃娃拔了下来,但精气神已然耗尽,如同魂魄被撕咬出了一道缺口,他两眼无神,精力耗竭,最终只能疲惫倒地任由“花瓶娘娘”逃脱。
这回,张家徒孙不仅没能追缉到凶物,反被厉鬼反咬一嘴的事情在道协传开,众人震惊,而福康寿材店李老头自那晚后不知去向,道协向各路人士发出通缉,配合罗家提供的高额悬赏,只要抓到李老头,就能够指认孙茂宾有重大作案嫌疑。
与此同时,因为龙虎山张家外派的徒孙险些精气被吸光,差点酿出心魔,如果不解决只怕以后修行难上加难,几个族中家长碍于相隔数千里无法施以援手,只得指点徒孙求助于龙虎山张家长久居于京城的外姓同门,既是威望与辈分极高的师叔祖,也是曾经龙虎山的外姓首席。
张家徒孙张玉髓第一次听说龙虎山还有个首席师叔祖在京城,还没来得及腹诽就被长辈们的讳莫如深耳提面命唬得一愣一愣,于是他郑重地向司徒老总的建材贸易公司投递了拜帖。
海深建材贸易的老总司徒鹤从前台接到张家拜帖的时候简直头大如斗,他给家里去了一个电话,结果得到妻子的答复是——儿子司徒偃明不见客。
司徒鹤如今五十九岁,原本和妻子琴瑟和鸣生育有两个儿子,结果大儿子十年前突遭变故,巨大的转变一直是夫妻二人心头上的阴影。
十八岁成人那一晚,子时一到,风云诡谲,他们的大儿子如同忽然换了一个魂,抓着自己的脖颈发疯发狂,屋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道协的张真人带着一众弟子比120的救护车到得还早些,驱散了人群,以四方五水阵相护,镇守一日一夜才彻底稳住大儿子心神,大儿子终于恢复了所谓的“正常”。
这样的“正常”,就像是某个证道成仙的高人迫不得已塞进一具皮囊,被年龄与外表所束缚,里面暗藏着巨大的能量,但这样的能量并未滋养着这个强大的灵魂,反而从孤僻厌世的眼神中流露出本人内心早已经腐烂枯朽的事实。
正常人一样呼吸,却又不正常地丢失了十八岁以前最平凡的生活。
不知张真人与他们的大儿子有何渊源,自那一年后,再来相交时,张真人总是毕恭毕敬,每年三清节无数流水一般的供奉和孝敬都会如期寄到家中,夫妻俩诚惶诚恐,却再也无法走进大儿子真实如人的思绪,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行迹中推测,他一直想要找到一个人。
一人活着,只为寻找到另外一个人存在于世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