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自嘲似的笑了笑,无奈地道:“我有什么好保护的?难道比起你自己的命,我的命更重要一点么?”
傅红雪忽然定定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不解且疲惫的神情,那一刻,傅红雪忽然明白,原来她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价值……原来她真的觉得,自己不配被人拼上性命保护。
可是为什么?
王公贵族,不都是视人命如草芥么?公主生在深宫,长在深宫,应该早已经看惯了人命不值一钱的事情了才对。
可是她在痛苦,她在为自己而感到痛苦。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傅红雪的心忽然被触动了,他忽然颤抖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慢慢地滑下。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的命更重要。”
李鱼叹了口气,忽然自暴自弃地说:“你知不知道,花……花白凤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傅红雪的表情忽然僵硬了。
李鱼道:“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花白凤出现在银州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我一手设计的,现在你还觉得我的命更重要么?”
花白凤是傅红雪心中永恒的伤疤,但那伤疤是李鱼恶狠狠地揭开的。
傅红雪其实是一个很单纯、很单纯的人,他一直把她想的很好,纯洁、美丽、慈悲,像个真正的观音菩萨。
可现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观音,她只是一个胆小鬼。
她不愿意承担傅红雪高洁的想象,所以她选择在他面前戳穿事实。
傅红雪却冷冷地道:“……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李鱼呆住了,失声道:“……什、什么?”
傅红雪死死地盯着她,道:“沈三娘的嘴的确很牢靠,可是她武功不好,让我发现了那个石牢。”
李鱼便明白了。
她道:“所以你见到了花白凤。”
傅红雪沉默地点了点头。
李鱼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道:“你既然知道了,不想杀我么?”
傅红雪嘶声道:“我为什么要想杀你?”
李鱼道:“因为我用那样的方法让你知道了……那些事。”
傅红雪哑声道:“……我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李鱼的眼神便闪动了一下。
傅红雪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可是双眼之中,却写满了诚恳。
他说:“我只感谢你让我早点知道了这事,否则……我可能现在还在陷在那种可笑的仇恨中无法自拔。”
白天羽,一个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的人,却被花白凤像是种蛊一样的种进了心里,他把这个人当成高洁而伟大的神来崇拜,可最终,这个人只是个好大喜功、又喜欢诓骗女人的男人而已。
就算他是白天羽的亲生儿子,难道就应该复仇么?白天羽落到那个下场,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半分怪不得别人。
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罢了,被人当做复仇机器一样的养了十九年,若不是公主用这种法子将他解救出来,他如今还仍被那对生死鸳鸯利用着。
他又怎么能不感谢?
李鱼便呆住了。
她苦笑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傅红雪比她想的要聪明许多,也比她想要的博大许多。
花白凤曾以感情为鞭,鞭笞傅红雪为她复仇,感情于他,本也应该是洪水猛兽,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可以如此毫无保留的付出自己,把他的感情投射到她的身上呢?
李鱼忽然发现,原来这公主府中的人,个个都令她看不明白。
她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傅红雪在她背后又问:“石观音为什么要找你?”
李鱼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淡淡地道:“没什么,可能就是想大闹一场吧。”
毁容的事情她没说,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即使叫傅红雪知道,除了叫他急躁恐惧之外,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好处,还是别说出来,叫他担心了。
只是她虽然这样想着,但那日石观音实在是过于猖狂,当着许多人的面要李鱼自己毁自己的容,所以这件事,不仅府内知道,竟还传出了银州,传去了更远的地方。
彼时,楚留香刚处理完丐帮帮主南宫灵与无花兄弟两的阴谋,在这个过程中,他已见过了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秋灵素,故而知道石观音的存在。
骤一听闻,石观音出现在了公主府,再想到公主那副花容月貌,楚留香顿时心急如焚,无花的尸首也不及处理,草草掩埋之后便骑着骏马,朝着银州飞驰而去。
而一点红则是在大漠流浪。
不知为何,他没有去离银州太远的地方,而是转道去了最近的一个城兰州,在兰州城呆了几天之后,一头扎进了诡谲的大漠之中。
他烦躁的很,在公主身边呆的这一年多,他几乎已没杀过人。
在认识李鱼之前,他的生命里只有杀人二字,他曾经说:剑捅进他人喉咙里的那种感觉,实在美妙的不像话。
这固然只是一种嘴硬,他其实对杀人这事没多大的感觉,可如今,他烦躁的头疼欲裂,好似只有鲜血和暴力才能让他暴戾的情绪平静下来。
所以他一头扎进了大漠里,去了那间臭名昭著的黑店半天风,毫不留情的把那间黑店里的所有人都给杀死了。
鲜血爬满了地砖,一夜过后,变得粘稠且发黑,一点红坐在唯一干净的桌子边上喝了一夜的酒,然后丝毫不留恋的走开了。
这段日子,他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好似已从一个杀手变成了一个江湖义警,活跃在西北的匪类,几乎都被他屠了个干净。
江湖上便传,他痴恋安乐公主,却被那公主利用过后就丢弃了,所以想不开,发了疯。
一点红对这些江湖传闻置若罔闻。
只是有一天,他又提着剑去杀人的时候,那个土匪为了活命,便讨好的对他说:“红大侠……红大侠,您别动气,千万别动气……骗您的那女人,现已糟了报应,您该舒畅了吧?”
一点红那双死灰色的眼眸忽然暗了下来,那声音沙哑的如同毒蛇嘶嘶一样:“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