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亮,星星的光亮牵连成缀。海鸥吟唱着颂歌，掠过海面。海水轻轻翻卷着浪花，风也温柔。

太宰治找到藤原杏时,她坐在岸边，似乎在等待谁。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藤原杏回过头，弯起眉眼：“阿治，你来啦？”

那样笃定的语气，似乎知道他一定会找过来一样。

少女的容颜隐没于夜色中，只有星星点点的光芒，点亮她的眼睛。那双从来都包容坦荡的眼睛里，藏匿着无数璀璨的星辰。

太宰治应了一声，轻轻笑了：“杏酱就是在这里,说过的啊，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偏爱于我。”

他说着,迈步上前，却被藤原杏喝止：“停步！不可以再往前走了,会伤到你的。”

太宰治这才发现，以藤原杏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周围的事物，木质的桥梁也好，坚硬的石头也罢，就连涌来的潮水,都在不停地重复着腐朽风化与重铸新生的过程。万物的起始生灭，都被浓缩在她身边。

“没办法嘛，我控制不住啦。”藤原杏解释道：“封印解除以后就是这样了,严重的话，这个世界会不断重复诞生和毁灭。我只能再压制一段时间。”

“这就是杏酱瞒着的事情？”太宰治问道。

“不全是吧？”藤原杏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颊：“还有一点别的。”

太宰治有些被藤原杏气笑。他索性就地坐下，把怀里抱着的文稿放在旁边，板起脸：“那就老老实实全部交代出来。不然的话……”

黑发青年哼哼两声：“我就往前走。正好，还能体验一下，死亡究竟是什么感受。唔，我和杏酱两个人，还可以殉情。”

藤原杏好气又好笑：“你这算哪门子的殉情？殉的什么情？亲情？别闹了。”

她抿着唇角，说：“放心，你的礼物，我准备了好多。每个季节，都会有人给你送过来。”

“杏酱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太宰治静静地问道。

“嗯。”藤原杏笑了笑：“我都要走啦，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而且，我也答应，解决完溯行军和魔人之后，就全部告诉你——让我先想想，从哪里说起呢？”

如果要说，谁最能理解她的心情，藤原杏觉得，大概是太宰治吧？他对死亡的看法，本身就比其他人要透彻。

所以，藤原杏一点儿也不意外，太宰治这时候没有露出伤心的模样。

甚至，她反而希望，其他人也可以像太宰治这样——她舍不得他们伤心，一点点都舍不得。

“唔，首先，我本身就不会存在很久。”藤原杏说：“所以，跟阿也没有任何关系，不要迁怒他。”

她的力量本来就不可能全部抑制住，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没有当初为中原中也闯溯行军的据点，也总会有别的情况。

“我是生死本源，这个你们是知道的。其实，更正确的说法，我是生死诞生出的意识，只不过，我有意识，却没有形体。”

“毕竟，这种存在实在太过超出世界能接受的范围啦。只是稍稍接触，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如果一定要拥有形体，也只能封印自己的力量。而封印解除之后，结局只会有一个，消失。”

“消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反倒是永远待在生死境界里，不可触碰，不可接近，太过孤独和无趣。我在那里，只能看见万物运转，星辰陨灭。送给你的那颗星星，就是距离我最近的那一颗。”

“后来，我看到了一朵花，突然很想触碰它。我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藤原杏的话语轻描淡写。可太宰治光是想想，就能够明白，无数的纪元待在一个空间里，该是怎样的寂寞。藤原杏说她突然很想触碰一朵花，这种“突然”，明明是长久以来堆积的孤独。

“但是，如果不解开封印，你应该还可以再停留一段时间。总会有其他办法的吧？哪怕有其他代价。”太宰治面上露出纯然的困惑：“杏酱……为什么要这么做？再待久一点，不好吗？”

“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啊。”

藤原杏眉眼弯弯：“反正我早晚都会走的嘛，既然如此，就用我注定的结局，换溯行军的全灭和横滨的安宁，不是很划算吗？其他办法，代价都太惨重，而我舍不得。”

“这个世界有什么好的？”太宰治神色淡漠：“腐化，糜烂，愚昧，混乱。”

“我知道。”藤原杏没有否认太宰治的话：“贪婪的欲/望会让人失去理智。但是——”

藤原杏顿了顿，再度弯唇：“因为遇到你们，所以我喜欢这个世界。”

她掰着指头数道：“你，阿也，小介，小银，敦，还有武装侦探社的乱步先生，作之助先生，福泽先生，国木田先生，与谢野小姐，还有尾崎小姐，镜花酱，间先生，‘羊’的大家，咖喱店的老板……”

“那么多人，”藤原杏的视线落在遥远的海天相接处，海风把她的声音吹得零散而温柔：“我都好喜欢。”

“或许，祂们说得是对的。拥有人类的名字，拥有人类的感情，我已经不再是什么所谓的‘神明’。”

如果是刚从生死境界里出来的她，藤原杏想，她肯定不会管这么多事。世界的运转，旁人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是啊，她被爱过，也尝试着去爱其他人。于是，无数个普普通通的世界里，她与那么多人产生了羁绊。因为这些羁绊，世界都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