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晟只睨着眼睛扫了她一眼,步子并未停下:“许久不见,永宁倒是比往日看着顺眼许多。”
白兰兰怔住,盯着匆匆而过的那抹白色身影,昔日她对孙景晟的委曲求全和付出的真心猛地冒在眼前,窒息感油然而生,然最多的是羞愤。
“王爷说笑了。”白兰兰咬牙切齿说,转而跟在孙景晟身后,她倒要看看这个临危不乱的男人在这种时候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围观等着看戏的人群早就嚷嚷个不停,他们急切得知景宴和王八斤此行是不是来替天行道的。
王八斤比他们还急,自己堂堂一个大太监总管,卿戊壬面前的红人,亲自前来宣旨居然还被晾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久,耳边不断挤进群众们的闲话声,倍感没落下个体面的同时在心里将孙景晟都碎尸万段了几千遍。
即将败落的梨花树下突然出现一抹身影,众人声音遁逝,大家将目光齐聚过去,在万众瞩目之中,孙景晟就这般翩然的来了。
“诶?镇国王的瞳色何时与常人无异了?”这是人群中最大声的疑惑。
王八斤才不关心这些,在孙景晟出现的那一刻便将架子又摆了摆大,手中圣旨举得又高了一些,待孙景晟再走近两丈立即扯着嗓子大骂道:“大胆镇国王!你可知罪!”
孙景晟并未搭理他,如今他的目光全与景宴对峙着。
比起孙景晟的云淡风轻,景宴那一眼就能看出的满面愁色更惹人注意,然而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前者身上,无暇欣赏洛大将军的愁态。
“还请王公公细说,本王何罪之有啊?”孙景晟将目光收回,两手自然背在身后,圆领白袍将他衬得像极了儒雅公子,他这一身打扮很难叫人联想到昔日名震大陆的镇国王。
王八斤见他不跪不拜却还挂着笑,越发来了气性,鼻尖一道冷哼抖了抖手中圣旨便用拂尘指着孙景晟怒斥道:“咱家是奉了皇上旨意前来,你不积极接旨也就罢了,见了圣旨竟敢不跪!此等行为是对皇上大不敬!你知罪了吗!”
一闻此言众人更为宴静,孙景晟微微低头笑起:“按照律法,本王我确实有罪。”说着他的笑意戛然而止,再抬眼看来时眼中杀气肃然:“可王公公莫不是忘了?律文司是我的,整个云落的律法,本王说了算。”
那股子阴狠毒辣之气当下便将王八斤打回原形,举着圣旨的手忽的一颤,使得圣旨直接落在地上,爬在墙上的看客迅速从上头溜下来,挤在门口的那些人这会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二个都像被抽了魂一样愣在那儿。
小太监灰头土脸将圣旨捡起来递还到王八斤手里又连忙耷拉下脑袋,多看一眼孙景晟都觉得自己少了七八年寿命那样。
场上丝毫不慌的除了周宝龙和直勾勾盯着孙景晟的景宴之外,就只有他身后的白兰兰。
以权贵压人一头算得了什么本事,白兰兰心中如是想着。
碍于面子,王八斤硬着头皮道:“还不速速接旨!”
短短几字却将王八斤的恐慌一点不落的表现出来,见孙景晟仍旧没有丝毫举动,他清了清嗓子索性自顾自宣起旨:
“镇国王孙景晟包庇妖妻有损皇室威严,即日起戴罪发配边境征战,无召不得踏入皇城半步!镇国王妃林氏妖性难除,残害无辜暴虐成瘾,罪无可恕打入死牢,择日问斩!”
宣旨期间景宴的心跟着王八斤念的字越发跳得猛烈,听到最后四字更是慌得六神无主,然孙景晟面上始终一副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的模样。
看客们听到这条旨意心里都快乐开了花,怎奈孙景晟这个当事人都淡定成那样,方才又说出那般话来,现在他们只得屏息凝神等待着事情发展。
许是孙景晟背对着白兰兰的缘故,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是肉眼可见的放肆。
王八斤心里彻底没了主意,愣在原地半晌方才结巴道:“还不领旨?”
孙景晟冷笑。
众人头皮发麻,就连周宝龙都开始镇定不住,他这会子还笑得出来?究竟是在卖什么关子?
“本王的夫人确实妖性难除,不过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闺房秘事罢了,难不成皇兄觊觎我夫人美色求而不得忍无可忍,便依着坊间没由来的传闻反咬一口?
此事宣扬出来损得可不止是卿家皇室的颜面,还请王公公回去告知皇上,请他……三思。”
好不知羞耻的话,此等虎狼之词居然从一国王爷口中说出!简直有伤风化!
然而,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景宴双拳紧握,王八斤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这孙景晟公然抗旨还敢污蔑当今皇上,几条命?!
一直等着看好戏的白兰兰听过这话猛然才意识到不对,可这会子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周宝龙暗暗憋笑,主子还是那个主子,一点都没变。
“镇国王爷!你放肆!”王八斤大骂一句却不敢再往下说,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口中支支吾吾半天方才吐出又一句:“你太放肆了!”
孙景晟眼角都夹带着不屑,嘴角往下压了压又勾起满是讥讽的轻笑:“不过是写在圣旨上的寥寥几句话,便认定本王的王妃是妖?放肆的到底是谁?来日本王在圣旨上写你王八斤淫乱后宫,你便是真的有那个本事了?”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直接炸了锅,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来孙景晟的话里有几层意思,王八斤常年盘旋于后宫与朝堂之间又岂能听不出来?这会子气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紫,像个鬼一样。
景宴眉头紧锁,白兰兰心神彻底崩乱,心想着孙景晟竟如此大胆,还没想到更多,就听孙景晟又补了一句:“霍乱百姓安生的确实在本王府上,但绝不是本王的夫人,你说是吗,永宁?”
众人惊愕。
白兰兰僵住。
“倘若皇兄一定要治个包庇之罪,那只能请王公公另颁一道旨往皇后住处走一遭了。追根究底与本王有何干系?”孙景晟悠悠地说着,腰间玉佩上的穗子被微风吹得摆动,景宴盯着它陷入沉思。
王八斤只觉陈年老血直冲脑仁半刻都缓不过来,两腿一软便站不稳,好在后面的小太监及时扶住了他,他这才颤颤巍巍道:“镇国王你莫要执迷不悟!交出林小宴来,皇上兴许能不计较你今日的失仪之罪!”
“本王说过了,整个云落的律文法规都由我说了算。皇上诬陷功臣将领之妻,算作残害忠良,此等行为该当何罪?”孙景晟冷眼瞥着快被气傻的王八斤说道。
不等王八斤想好一字半句作为反驳,孙景晟这又补道:“永宁郡主在本王府上多年,是何品性本王一清二楚,凶手如今就站在这里,洛将军为何不抓?”
突然被点名的景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方才对身后几人挥手,几个士兵立即走向白兰兰。
莫名被当了替罪羔羊的白兰兰又悔又恨,冲上前来就揪住孙景晟衣领怒吼道:“孙景晟!你欺人太甚!你再三将我的真心无视也就罢了!暗地里挑拨我与姐姐之间关系不说竟还打着与我成亲的名号意欲将我送进宫中!如今更是让我做当冤大头!你不得好死!”
孙景晟的“罪行”被白兰兰一一爆出,听得众人满面惊愕,上前来的士兵也有些不知所措。
怎料孙景晟隔空一掌击在白兰兰腹部,当下就将她击倒在地,而后又是两手背后,满面杀气盯着她道:“你一而再想毒害夫人性命在先,再而三污蔑夫人清白在后,你我之间究竟是谁该不得好死?
即便夫人是妖,只要本王让你做替罪羔羊,普天之下又有谁人敢说一个不字?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去死牢里好生养着,兴许能有意外收获。”
说罢孙景晟嘴角染上一分诡笑,转瞬即逝后冷眼瞥向景宴就道:“还愣着做什么?需要本王教你如何捉拿?”
景宴在来镇国王府的路上就开始想如何救林小宴了,万万没想到护下林小宴的仍旧是孙景晟,以及这种前所未有的方式。
如此悖逆,那是抄家的死罪。
“卑职知罪,这就押着永宁郡主去复命。”景宴半跪请罪后对士兵使了一个眼神,士兵动作麻利得架起白兰兰就跟在他身后走了。
白兰兰的怒骂声和哀嚎声逐渐从人群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