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狰狞的画面,奚楉从来不敢主动回想,只会在无法控制的梦境里才会一遍一遍地回放。
她爸是在出事前一天到的,当天晚上就和她妈大吵了一架,差点把电视机砸了,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最后她妈妈也躲进了她的房间,一边安慰她一边挤在小床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她去读书,大概四点回的家,白天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妈妈想去上班爸爸没答应,被爸爸关在房间里打了半天,后来反抗时出了意外。
出事后的无数个夜晚,她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为什么要在路边看别人跳舞,要是她早一点回家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去找人救她妈妈,也说不定可以求爸爸放过妈妈。
妈妈当时一个人孤立无援,一定很恐惧,要是有人帮帮她,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此刻,她听到的话告诉她,当时妈妈求助了,景家有人看到了求助,却选择了忽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走上了绝路。
“当初我姐被我姐夫杀死的时候,你们家人就在旁边看着,要是当时能劝个架,我姐根本不会死,你们家的人也是帮凶!”
“你还替他们心疼钱,有你这么蠢的女儿吗?简直就是认贼——”
……
刘平歇斯底里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耳畔响起。
她本来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可现在,她指尖冰凉、双腿发软,只能扶着旁边的石榴树枝才能支撑着自己站稳。
“你怎么在这里!”李管家惊骇地捂住了嘴。
“李管家……你……你在说什么……”她喃喃地问。
“没什么,”李管家慌乱地道,“小楉你听岔了,没什么的……”
“小楉,”景舒沅定了定神,一脸痛心地道,“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们也就没有瞒着的必要了。当年她看到了你爸对你妈施暴,不过以为只是夫妻间的争执床头吵架床尾和,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有去帮忙报警,没想到啊会弄出一条人命来。唉,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几年她对你一直很好,你不要因为这个记恨她,更不要迁怒西辞。”
奚楉茫然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颤声问:“你……你说什么……她……是谁?”
景舒沅怔了一下。
“你刚才没听到?哎呀,”她失声叫了起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没想当着你的面说,我只是想和李管家一起提醒一下西辞,不希望你们最后在一起!”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胸口,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奚楉无法呼吸,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却依然感到窒息。
“李管家,她是谁?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奚楉的声音嘶哑,泪水从眼眶中不知不觉地滑落。
她很害怕,自己想到的那个名字一定不可能是真的。
李管家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脸庞失去了血色,双唇微微颤抖,无数次张嘴,却又把到口的名字吞了回去。
“李管家,”景舒沅冷冷地旁观,冷不定地提醒,“你可别乱说!”
李管家闭上了眼,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是……太太,你韩阿姨。”
奚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花园、离开别墅的。
早春的阳光并不刺眼,落在身上很温暖,可她的身体却冰寒刺骨。
韩璇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作为一名优秀的女性,无论是韩璇的事业成就还是人生态度,都对她有着很大的激励和指引,她渴望自己可以成为像韩璇一样独立、自强的女人。
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韩璇在一场丧心病狂的暴力行为中,选择了冷漠地离开,拒绝了弱势女性的呼救,间接导致了弱势者的死亡。
她的妈妈本来有可能获救的,她不会在绝望和恐惧中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韩璇原本可以成为一切悲剧的拯救者,可是,现在韩璇却成了帮凶。
怎么可能?
那个坚定地对她说“你没有做错”、像妈妈一样温柔地安慰着她、告诉她“学业和事业是女性的根本”、反复让儿子不许欺负她的韩阿姨,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惧怕暴力、冷漠冷血的人呢?
她难以置信。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茫然回头,只见一个大妈关切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了?红灯呢,过马路危险。”
她抬头一看,果然,马路上的车时不时地飞驰而过,对面的信号灯已经变红,红得晃着她的眼。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迅速地滑落脸颊,她捂住了脸,努力地压抑着自己控制不住的哽咽。
“别……别哭啊,就等一会儿红灯,哎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别难过了,这生活就是这样,看开点,开心一天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一天……”大妈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安慰。
“谢谢……我没事,”她颤声道,“一会儿就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