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寻可不担心在这两日内会出什么岔子。
当她已经将该做好的布局都落位的时候,只需要等待一些事情顺水推舟地往下进行就好,若是事事都还需要她去救火,那也未免太过无趣了一点。
比如席应这个为了面子的家伙到底有没有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继续留在长安城,戚寻靠着对副本boss的红名检测看得分明,至于另一个在这出好戏里注定要当个棋子的霸刀岳山,虽然挪移过位置,但也只是从刚入长安城的时候暂住的位置改到了李阀而已。
她顶多就是在下一次登门给尤楚红问诊的时候,正式确定了宋缺与岳山的交手,就定在大象元年的元月初一。
距离如今还有小半个月。
以这些个魔门白道势力的武林高手赶路的本事,再有什么要事耽搁,该让他们赶到了。
这实在可以说是她一直以来的惯例,若是少了点观众,这出布置到位的大戏开场之时可就未免太过无趣了一点。
“说来,怎么不见了那位了空大师?”尤楚红在戚寻收针而回后问道。
以往上独孤阀来的时候,要么便是她领着了空和宋缺一并前来,要么便是她独个儿来,按照戚寻的说法便是有宋缺看着了空禅师也够了,今次倒是和平时有些不同了,宋缺和独孤峰候在外头不知道在闲聊着些什么,尤楚红她收回了对身体的关注朝着戚寻的陪客看去,却赫然没看到了
空的踪影。
“我请了空大师来本就是为了解惑,如今疑惑已解,我父亲留下的一张禅宗图卷已经为了空禅师所破解,何必做这种将净念禅院得罪死了的事情,自然还是该将他送回去的。”
尤楚红也没说自己到底有没有相信戚寻的这种说辞,只是挂着沉稳的神情说道:“正该如此。净念禅院到底是白道支柱,此前不至难保不是因为没料到戚姑娘会直驱长安而来,若是当真到了,固然如今佛道在北朝式微,四大圣僧的面子大家还是要给一给的。可别说老身的碧玉杖到时候帮不了戚姑娘的忙。”
“尤老夫人欠的人情,不是等到那把刀被寻来的时候便还清了吗?旁的可不必再做什么。咱们这是一码归一码的交易。”戚寻话毕,与对方相视一笑。
尤楚红觉得自己实在算是赚足了便宜。
真不巧,戚寻也是这么觉得的。
因着尤楚红的哮喘症状在这一次施针之后更因为肺经通畅而有所好转,这次甚至不是独孤峰将他们送出的府,而是这位老夫人一边与戚寻谈及,她是否要在披风杖法中也做出对应的调整以免复发,一边将他们送到了府门边上。
“我让人备马车送你们回去。”尤楚红说道。
戚寻当即婉拒了她的好意,“我还打算再往横门大街一趟,便不劳尤老夫人操心了。”
“怎么这长安城里的哪家商铺作坊有此等稀奇玩意,竟能让你流连忘返?”
宋缺接过了话茬,“哪里是什么作坊,她就是瞧上了人家食肆里的酥山,这冬日里连送冷窖冰冻的程序都可以免了,若是还嫌不够冷,她这手凝水成冰的手段也还能再派上用场。”
宋缺第一次看到她将武功用在这种地方的时候也是格外无语。
可要戚寻说起来这也实在不能怪她。
古代的乳酪就材料上来说就颇为正宗,而流动的乳酪就是“酥”,连酥带着甘蔗熬制出的蔗浆一并搅拌,稍稍加热后浇成山丘的模样,再送去冷冻就是酥山。
但换个更能理解的说法,在十二月吃酥山,其实就是现代版的冬天吃冰激凌嘛,谁能抗拒这种诱惑,反正戚寻不能。
尤楚红笑道:“果然是年轻人才有这种体魄。我也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既然戚姑娘喜欢甜品,明日我让人送几样宫廷配方的甜点过来。”
“那好得很,我就提前谢过老夫人了。”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又成功刷出了一个傻白甜印象分的戚寻满意地走出了独孤阀的大门。
前两日见的风雪欲来的征兆,在今日已然变成了泼天皓白之色。
宋缺从门童的手中接过了竹伞撑开在了两人头顶。
而在这风雪之下,与他们分开的确还未到两日的了空,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此时身上依然是在离开长安的时候所穿的一身寻常百姓的服饰,只在外面披着一层藏青的斗篷,斗篷之上早落了一层雪了,现在看起来便像是一片苍青与雪色的斑驳。
他看似迈步不快,却实则是在这积雪之上以净念禅院的轻功飞快行进,在已然不浅的落白之上甚至并未留下自己的足印。
纵然他此时未着僧袍,但这风骨卓绝的身姿,依然让人在满目所见的冬雪之色中第一眼便能将他辨识出来。
比如本该要往长安城一行去见一见那位隋国公的梵清惠,此时策马而行,也不觉朝着对方看了过去。
在意识到对方身份的一刹,梵清惠脸上不觉露出了几分茫然。
要知道她才收到不久的消息还是了空被人劫掠出了净念禅院,让她担忧会否在他们的计划中出现了什么变数,但想到对方此时人在
长安,她本也是要往长安去的,说不定还能助力于将了空给救出来。
可他又为何会在此地?还好像原本就是奔着将她在半道上拦截下来的意图而来的?
不过是在她心中转圜的须臾之间,了空便已经穿过了此前还隔着的一小片林原,抵达了她的面前。
让梵清惠更觉自己所见的了空禅师有些奇怪的,便是对方这日夜不休的赶路,甚至只怕是始终在以真气运转的高强度赶路,居然并不是为了回到净念禅院,而是为了抢在她的前面。
至于对方为何能知道她身在何处倒也不算太过为奇。
慈航静斋的位置,正在长江第一湾的石鼓位置,江东雨蒙山中(),梵清惠此番出山的时间是曾经与净念禅院通过气的,而她此番出行并不只是要考校这位未来的天命之主,从云南过四川境,最大的势力便是巴蜀的独尊堡,梵清惠代表慈航静斋登门到访,接待她的便是独尊堡少主解晖。
她既然必定要在成都万岁池停驻,再往长安行来要如何走实在也不难猜测。
对方便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便是了。
可让梵清惠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拨马停下之时,会听到了空仿佛早已经破了闭口禅一般,何其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也是万没让她料到的一句话,“梵居士,请止步吧。”
了空面有悲悯之色,分明也无走火入魔的征兆。
可梵清惠并非听不出了空这话中的潜台词!
他所说的绝不只是让她现在停下这一时片刻的意思,而分明是让她带着和氏璧一道打道回府!
“了空大师这是何意?”慈航静斋虽为出家人,却都是带发修行,梵清惠自然也不例外。
修炼慈航剑典让她的气质澄明清丽,在这风雪之中青衣斗笠飞扬更显她容姿不凡,但偏偏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因为与她的两次会面而对她钟情的独尊堡解晖,而是个几乎立地成佛的禅宗高僧。
他本也不是为了一个人而破的闭口禅,而是为了这个人口中天下人的命数。
这便让此刻他几乎与慈航静斋相对的立场,也依然没让他在面色上露出任何的异样神态。
积落在了他眉峰上几乎渡了一层霜色的落雪,被一层像是笼罩在他周身的气劲所隔绝在外,并未化作雪水流淌而下,这株风雪间坚劲异常的青竹顶着满面风霜疲态,以温润却决绝的语气又一次重复了他的话,让梵清惠确定,她所听到的话并非是她的错觉:“请梵居士止步。”
此时梵清惠自然还只是梵居士而不是梵斋主。
慈航静斋同辈风云人物的碧秀心现如今才不过十岁出头,梵清惠虽奉代天择主之职,却还并未继承慈航静斋的斋主之位。
这便足以让身为净念禅院住持的了空在身份上压了她一头。
“梵居士,”了空作了个佛礼,抬眸间并未见打断了她这长安一行的愧疚,反而只有一片清明,“我将亲上雨蒙山,与师太做个解释。”
梵清惠除了跟了空一并掉头还能有什么法子!
要打的话,了空即便这一路风尘赶来消耗不少,但他这禅宗内功积淀深厚,其实也并不怵这一点消耗,慈航静斋和净念禅院更不可能因为这样一件、了空甚至敢亲去面见慈航静斋斋主解释清楚的事情而翻脸。
只能回头!
可她这一回头,便让早已经收到了一点传出来风声的杨坚有点迷茫了。
其实按照真正的历史来说,杨坚应该要到登上皇位掌权的时候,才将自己这个普六茹·那罗延的名字改作了汉名杨坚,将北周推行的鲜卑化姓氏回归汉姓,但大约是因为这是个与武侠所融合
的副本世界,这个改名便早了几年发生。
而杨坚虽然如戚寻印象中的一样,为免遭到宇文赟的猜忌,卸任了柱国大将军改任亳州总管,但他此时还在因为宇文赟弄出了那些个非要人围观的名堂,而被迫滞留在京城的状态。
也正是在这样的处境下,杨坚收到了慈航静斋让人提前送来的通气消息。
这所谓的考验,与其说是个斋中出来在江湖上行走的弟子,持和氏璧以天下相问的真正考验,不如说是一场早已经安排好了的作秀,就像是将双方的合作关系放到了明面上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