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剑不轻出 01(一更)

大约无论是身在北地的辽国,还是如今还在出河店以东的金国都不会想到,已经弱势了数年的大宋居然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冬日发起奇袭。

在雄心勃勃的金主完颜阿骨打看来,耶律延禧逼退萧兀纳这个忠臣,让上京之地又有耶律章奴谋逆,甚至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他攻陷了黄龙府,咬下了好一块肥肉,大宋的赵佶和那位废物辽帝哪有什么区别,也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已。

唯一让他觉得失控的只是作为宋朝联络之人的神通侯方应看遇难,传闻中有进京意图的方歌吟本人,可大概率不会接受他的拉拢。

却万没有想到,宋朝皇城内外早已经是一片崭新的气象,而一支奇袭部队,已经仗着消息传送不够灵便,靠着神枪会送来的火器,整合物资和人马后,挥师北上奇袭析津府。

“这的确是跟历史上的北宋大不相同。”周芷若用只有戚寻和她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这个不相同,绝不只是在破局的崭新气象上不同,此地的江湖人士所展现出的武功水平、此地的火器发展,都让战争天平的一端加上了更多的筹码。

在火光点燃在析津府中的时候,周芷若的眼神中好像和当日火烧大都一样——

映照在眼中的火光和她眼中更深处点亮的一团炽火,让戚寻一时之间也分不出到底哪一个更加分明。

即便无论是六分半堂还是神枪会都不会因为戚寻的一句话将他们的火药配方和火器构造交给周芷若,顶多就是将这支借给她使用的样品送给她而已;

即便行军的繁忙之中也让周芷若借机向着军中将领请教变成了一件见缝插针之事;

即便戚寻也在将温丝卷完成的那本应急医术交给周芷若的时候说过,她们下次再见可能是五年十年,甚至更远的将来了。

但——

“这已经够了。”周芷若回道。

白芷与杜若都是暗中散播香气的香草,在这一月的打磨后,戚寻却觉得在周芷若的身上已经有了一种乔木通天的底蕴。

而同样有一种焕然一新之感的,还有戚寻所见的大宋军队。

随后抵达的韩世忠一支队伍,几乎是与朝廷让人送来的第二批军饷是同时抵达的。

“朝廷负担得起这样大的开支吗?”宗泽朝着押送物资的冷血问去的时候,见他朝着旁边指了指,示意借一步说话。

“李彦被处置了。”冷血一向冷峻的面容上都浮现出了一点笑意。

宗泽被这个回答惊了一跳。

六贼之中的李彦的确是早应该被处置,他在京畿之地囤积的良田高达三万四千顷,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民。

赵佶当真不知道此人的所做所为吗?只怕未必,可他宁愿选择当一个瞎子,放任这些人的所为。

现在忽然处置了李彦,纵然宗泽是不知道这个调包之策的,却也难免在先生出了几分恶有恶报的痛快后,也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就好像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赵佶,是他头一次认识的赵佶一样。

蔡京当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先前童贯被以八字不合的荒唐理由踹下马,高俅被以“世界那么大,多找点新鲜玩意回来”的理由踢出海的时候,蔡京还能选择骗骗自己,这可能是赵佶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毛病又犯了。

可当李彦这个同被称为六贼之一的人也被弄下台,连带着北伐主战派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的时候,蔡京却怎么也不能找借口了!

坐在皇位上的人依然是原本的样子,可当他眼中那种因为醉心修道反而显得昏聩的光在拨云见日之中变得清明的时候,蔡京只感觉到一种图穷匕见所带来的战栗感。

他绝不相信这是什么因为开窍因为觉悟而有所悔改,那分明就是——

那分明就是换了个人!

可他在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又有什么用。

若是方应看和米苍穹还在,若是元十三限和九幽神君还在,若是六分半堂还在,再若是他的那些个同道中人还在,他说不准还能够有机会揭穿此事,甚至给诸葛神侯扣上一个弑君谋逆的罪名。

但当捷报从关外传入汴京的时候,他却只能眼看着神侯府来人以扰乱京师治安这种听上去何其荒谬的理由,将他门下的七绝神剑中的另外六剑给扣押走。

任劳任怨这两个酷吏已经死在了王小石手里,郦速迟和舒自绣二人也死在了毁诺城下,蔡京根本没有还能动用的刑部人脉,而朱月明一向是很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圆滑行事的,总之是不会在这个当口给蔡京什么面子。

朱月明其实也同样敏锐地意识到,这京城中的变故源头其实在那个话语权最高的人身上,可这种变化在国难危亡面前,该不说破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说破。

所以朱刑总只是笑眯眯地挺着圆润却也灵活的身板,顶着蔡京不复沉稳的目光,施施然将人给带走了。

要知道没了任劳任怨梳子断这些人,他的日子都过得舒坦多了。

至于有些还没想通的事情,比如说无情总捕的下落,比如说诸葛神侯在其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再比如说戚寻这个神水宫少宫主又到底是个什么人,在朱月明收到了一份神侯府的问好礼物之后,他才懒得管呢。

他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没有一点被人处置的理由,既然有些人要让“赵佶”变成一个明君扫清外患,就更加动不得他。

想多了容易掉肉的,冬天了,他该猫冬了!

朱月明回了自己的地盘就开始没心没肺地烫酒了,全不理会被他逮回来的七绝神剑是什么想法,就是让他多少觉得有点遗憾的是,长孙飞虹被从刑部天牢里放了出去,他又少了个酒友。

“真是个劳碌命。”朱月明透过窗往外看去。

冬日清明而冷寂的天空中,似乎有一只几乎与长空一色的飞鸟掠过,但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朱月明这种眼神和名字一样好使的人,居然都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飞鸟。

这只信使已经飞入了大宋都城,停在了无情的窗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