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面的石铺往前蔓延的时候,越往前就越是呈现出一种宛如玉质的状态,而当这一片美玉良才汇聚到中心,也就是她们视线之中的道路尽头的时候,赫然看到在一片光晕笼罩着的,是一株被映照得让人觉得通体生光的琉璃宝树,在树下则是一尊衣袂飘飘宛若真人的塑像。
让戚寻有点意外的是,她走近才发觉,这塑像赫然长着一张与她别无二致的面容。
“……”
她是知道这里有个密室的,甚至都没在给温丝卷的信中提及,可不知道这里面在二百年后会是这个样子。
说实话,戚寻这人喜欢搞点骚操作,还喜欢刷神水宫声望,但是她直觉这雕像的事情绝对不是她搞的。
她看到这个雕像都觉得脚趾扣地能扣出一座长城了,那必然不能是她搞的!
人还是要稍微正常一点的!
可若忽略掉这个雕像的面容的问题,那又实在是一幅让人不由不为之惊叹的画面。
这琉璃宝树的尖端都仿佛因为明珠生光以及长明灯的华光覆盖而形成了一种几近凝结,甚至生出了寒意和水色的光。
但越看得久越是发觉,这明亮得惊人的光晕中的确有一点水珠正在落下来,正落在这雕像抬起的掌心中。
在这掌心内似乎还积蓄了不少的残存水珠,现在这一滴落下来,当即就发出了一声水珠惊动的声响。
甚至旋即就满溢了出来。
一滴水珠从雕像举起的手的侧边滚落了下来,落在了雕像的衣裙上,又很快顺着衣服褶皱的间隙继续往下流淌,直到滚落到那株琉璃宝树之下的地面凹槽之中,那里也是一处小小的水潭。
这一滴水珠的滚落并没有让它满出来,而依然保持着将满又未泄的样子,正像是顺着这株宝树内部的孔隙在往上蔓延。
大约又过了片刻,便有一滴新的水珠滚落了下来,继续重复着上一滴的过程。
云姑发出了一声有些惊喜的声音,“有水!”
这或许不是个可以找到出路的地方,但是起码在有水的情况下,总是要比一个完全尘封多年、已然什么都没有的环境要好得多。
可邀月侧过头来朝着戚寻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凝重的面色。“这就是我们神水宫的——”
“天一神水。”
虽然戚寻不知道到底是后来的哪一任神水宫宫主,折腾出了个如此有仪式感的天一神水存放方式,简直像是在得了她的真传的情况下,还来了个加强版,但并不妨碍她认出来这到底是不是天一神水。
曾经被她用来当做忽悠方应看、栽赃给九幽神君偷盗的天一神水,一滴重水融入体内就会炸开数百斤的压力,足以让人在一瞬间被压垮到死相惨烈。
这当然是一种不能喝的水。
而在这间特殊的存放天一神水的密室之中,并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就意味着又一个希望落了空。
这次就连戚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虽然其实是装出来的。
但并不妨碍她的这个表情变化让邀月都感觉到了压力。
在揭晓了这奇异景象中循环的水到底是什么东西后,戚寻久久没有说话,这石室之中一时之间只有那种间隔一阵传出的水滴滴落之声。
邀月试图开口打破此时的沉寂,却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直到看到戚寻转身离开,又取下了一盏特制的长明灯,取代了她手中原本的风灯,才跟了上去。
这盏长明灯被放在了外面那间太过朴素的石室之中,戚寻便随性地盘膝坐在了这盏灯旁。
看到邀月跟了上来,她随手就将手边的蒲团朝着邀月递了过去。
邀月:“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能不能坐在地上的坚持?”
见邀月没接过去,戚寻也没坚持,只把它撇开到了一边。
但此时要紧的的确不是要不要还保留这种没必要的洁癖。
当人必须要面对如何才能活下去的问题的时候,是会放弃掉前面的那些个追求的。
“人若是有水喝还能活个十天以上,若是不吃饭也不喝水,大概只能活四到七天。这是我们能用来求生的时间。”
戚寻说到这里,又转向邀月说道:“算我连累你了,看来有的时候直觉也不是那么准。”
邀月很清楚自己跟着戚寻前来此地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想法,她并非是心无所求的情况下遭到了诓骗,既然如此她也是实在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来。
这世上多的是意外,她早应该对此有所知觉才对。
邀月有点想自嘲地笑一笑,却很难觉得自己能笑得出来。
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这盏长明灯,将视线就凝结在了这火苗中的一个点上。
长明灯是如何做成的邀月是知道的。
她也当然知道,既然此地的灯烛可以保持着一个点亮的状态,那就势必有对外的孔隙,让外面的空气得以进入此地。
可连番的希望与失望,又让她很难在看到长明灯继续灼灼燃烧的时候,感觉到任何的人命长明之感。
戚寻并没有将那间密室中的所有灯都带出来,现在三人围着这一小团火,周遭便是石室的黑暗。
说来也怪,邀月并不觉得自己害怕黑暗,但在此刻却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样的环境更让人觉得,有种攀援而来的绝望从周遭的阴影之中而来。
她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忽然听到戚寻问道:“你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邀月冷哼了声,她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现在也不例外。
“我没问你,我问的是云姑。”戚寻回道。
邀月噎住了一瞬。
戚寻的确是在问云姑的。
只听到她带着一点回音的声音继续说道:“若不是因为我非要强求收你为徒,你大概也不会跟着到这个地方来,也就不会被困在此地。这山洞之外可没有人会来带着工具撬开门口的巨石,也不会有人试图挖掘出一条通道,甚至可能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进入的此地的石室,你怕不怕?”
“要是说一点不怕这一定是假话。”云姑想了想后回答道。
在长明灯的余光中,她那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一些的脸,其实还称得上平静,甚至突然露出了一点像是因为自我说服而产生的笑容,“但是我是跟着爷爷混水上营生的,若是某一天忽然死了说不定就是抛尸江中,死相未必就会比现在好看多少,所以算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