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汴京风雨 13

米苍穹绝不甘心坐以待毙。

但凡戚寻晚上个几年搞出这种场面来,米苍穹和方应看之间的默契更深,足以让他在第一时间发觉方应看的不对劲。

又或者米苍穹在有桥集团中的积威更重,尤其是在那朝天一棍打出来后,再无人敢有这样的胆子轻易挑衅他。

有任何一种情况,她都不可能如此容易地做到这一点。

戚寻对白愁飞和方应看的操纵更像是一种将指令下达到他们头脑中的模式。

她看起来还游刃有余地站在远处对着米苍穹挑衅,实际上并没有对方所看到的那样轻松。

要让八大刀王被迫从围堵阻截变成围杀,自然要让方应看和白愁飞先对着米苍穹下死手,逼出他的杀招来。

戚寻这会儿有种在打网游的感觉了。

她要面对的boss是个狠人,等级也并不比九幽神君差到哪里去,甚至此刻的交手环境也并不像是先前易水江上一般,对她来说是个更加适合发挥的环境。

好在她不仅有一堆莫名其妙被拉上的队友,还是个双开了小号,大号还没进战的挂逼。

再次感谢九幽神君!祝您九泉之下多吃两顿饭!虽然可能没有人给他送纸钱买饭就是了……

也意思意思感谢一下方应看好了。

白愁飞的惊蛰指力横空直指,米苍穹的避让之中,方应看的血河神剑也已经斜切而来。

若是寻常时候,他或许还能分得出这其实并不是方应看平日里出手的习惯,可在这两人的配合之下,他只能意识到这是两个武道天赋绝佳的小辈对他发起的死亡包抄。

方应看素来有对着他藏拙的习惯,米苍穹看在眼里,只觉得对方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教导,会迟早在这京师风云之地占据一个位置。

但现在他将自己引出皇宫,却要做的是卸磨杀驴的举动,这无疑只会让他觉得心惊,更一步步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他得活着!

米苍穹的袖中甩出了一根长棍,这棍子的形貌有些特殊,一头粗一些一头要更细一点,在棍子出现与米苍穹的移位腾挪之间,一道有若龙蛇嘶鸣的声响在棍花之间绽放。

他朝着血河神剑打下了一棍。

方应看毕竟是方歌吟的义子,米苍穹起码还不能一句不问地就杀了他,他这一招出手还留存了一点分寸,起码若是以血河之锋锐绝不会完全招架不住,顶多就是把剑打脱手而已。

可方应看在此时做出了一个实在异常的举动,他忽然一点犹豫的迹象都没有,猝然收剑,而后就地打了个滚,朝着米苍穹的棍下缝隙之间躲闪了出去。

金尊玉贵的小侯爷何时会让自己有这样失态的举动!

即便是上天也怎么都要比入地好得多。

可谁让现在操纵方应看的是戚寻而不是他本人。

方应看哪有什么话语权。

他只能当好一个工具人而已。

这个身位的交错让米苍穹蓄势待发的长棍,卷带着由龙蛇化虎豹的凶鸣,直接扫向了此刻正在方应看身后的习炼天。

习炼天的惊梦刀确实是一种如梦似幻,让人分辨不清真正的刀光何在的刀法,但再如何梦幻的刀光,既然连戚寻的眼光都瞒不过去,又如何有可能瞒得过米苍穹的眼睛,更绝无可能是米苍穹这狠绝的一棍拍下的对手。

棍到尖端越细的特殊让这一棍朝天而后扫来,尖锋有若含着一点森冷的幽光。

惊梦的剑光顷刻之间被这一道棍影所搅碎,更可怕的无疑是这被打散的刀光仿佛化入了这棍影之中倒袭而来。

习炼天只觉得胸口一凉,他手中的刀已经变成了不知道多少的碎片,尽数倒卷而来扎入了他的胸膛。

而这根长棍呼啸的攻势甚至还不曾有丝毫停滞的意思,依然在朝着下一个目标横扫。

铁树开花之中的张铁树粗苯到五指收拢的手掌,朝着这棍子撞了上去,发出了一声古怪又沉闷的声响。

下一刻张铁树自以为是个铜墙铁壁的手掌上,便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骨裂之声。

他痛呼一声就想后退,却被紧追而来的棍子横扫了出去,第二道筋骨断折的声音发出在了他的腹部。

然而米苍穹在一击杀人,一击将人重伤濒死的成功挫败敌人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成就感。

他骤然惊觉自己这个得到过江湖人称老奸巨猾第一流赞誉的老家伙,也做出了个错误的判断。

他杀人之前还好,杀人之后——

那八大刀王中剩下的,连带着张烈心朝着他袭来的攻击中,才真正可以说是带上了一种凛然杀气。

那分明是之前所没有的!

之前或许他们并不是奔着杀人的目的来的。

可他何来争辩的机会和时间!

方应看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恐怕真觉得自己的羽翼丰满可以飞了,竟然来了一句“叛徒”的宣判,甚至在这就地一滚后弹射而起,扬剑朝着他刺来,这道从下往上的攻势正指他的肋下。

而在他身后的白愁飞,指尖乱作打出的七道风声,交错成一片朝他笼来的罗网。

血河神剑!长空神指!

米苍穹又哪里会知道白愁飞的长空神指来路不正,其实是他杀人越货得来的。

他只知道方歌吟身为桑书云的女婿,也学过这一手长空神指,若是传给了哪个弟子,更是让这个弟子上京城来协助方应看,那可真是没有一点问题!

他凄然一笑,已经知道今日绝无可能善罢甘休了,偏偏那个离奇出现在神通侯府中的姑娘,还想是在看戏一样。

等等,看戏?

米苍穹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种奇怪的猜测。

在这种让他惊疑不定的猜测中,他手中的长棍再一次舞出了可怕的棍花。

这棍花扬空,仿佛要卷带着他全部的怒气扫来,实在是很难不让人为之神慑,更不必说他此刻眼中原本只是微微发蓝的颜色,在这一刻赫然化作了完全的亮蓝色,让人觉得在这个瞳色的变化中,他浑身的气势也为之一改。

他不像是寻常太监一样,还残存了一部分的胡须,都在此时化作了苍黄色。

风刀霜剑化为的朝天一棍,让人看来眼晕的棍花中分明是一种四大皆凶的境界。

孟空空意识到他这个八大刀王中惯来只当军师而不亲自动手的人,只怕现在也不得不动手了。

小侯爷的这一出围堵为何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围杀,他也说不出。

起码在方应看剑出血踪万里之时,孟空空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是站定立场,而后在米苍穹的朝天一棍之下活下去而已。

先撞上这棍风的是习练了五虎断门刀的彭尖,他的强刀遇上更加强势的棍法便如同他的同伴一般,根本没有撑过一个回合,而是极快地被气势所迫。

仿佛刀锋的前方就是一片可怕的漩涡。

这个漩涡不仅吞掉了白愁飞的七道指风,也吞掉了彭尖的刀,更是吞掉了他的性命。

飞溅而起的鲜血落在了孟空空的脸上,但伴随着这抹昭示着米苍穹又杀一人的血腥味,一并让他所察觉到的是米苍穹身上传来的一种老人味。

他本就不是意气风发之辈,原以为靠着方应看能从此有了涉足朝政的机会,却迎来的是今日的围杀。

米苍穹越想越有一种心气摧折,心力耗尽之感。

他尝试着折身从另一侧突破这出围剿,便朝着白愁飞袭来,但戚寻想开个远程号来拿下米苍穹本就是冲着远程打怪的便利来的,又怎么可能乐意被米苍穹破坏掉这种一近一远的合作关系。

白愁飞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若是用出了大招,在被米苍穹近身后,会不会无力逃遁。

在这一刻他浑身的内力都几乎被抽调一空,仿佛也连带着抽调去了他的精气神,可这煞白面色换来的正是三指弹天之中的最后一式——

天敌!

也几乎在同时,方才还就地一滚明摆着避战的方小侯爷忽然抢身而前,以九弧震日挡在了他的棍风之前。

那实在是让人觉得默契到不需要言说的一招,这种奇怪的配合,米苍穹之前从未从方应看和任何人的配合中看到。

他就是个骨子里藏着一种唯我独尊念头的人,怎么会甘愿替人挡在前面?

米苍穹终于在方应看挡招咳血的时候,发觉他的目光并非是正常的神采,可此刻发现这一点又有什么用?

正在他发觉方应看和白愁飞是一模一样情况,脑海中一道串联线索的惊雷闪过的瞬间,孟空空手持相见宝刀,蔡小头的伶仃刀,都冲着他持棍的手而来。

米苍穹到底不是关七,他没有这个独对群雄的恣意。

更没有这个绝对靠着直觉应对围攻的武道造诣和天赋。

在雪亮的一片刀锋中他只能先丢掉了自己的长棍,脱手的长棍依然不改凶悍地捅入了孟空空的胸膛,而后他扛过了伶仃刀,一掌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这两招得手的同时,天敌一指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打出了一个分明的血窟窿。

他死死地咬着牙,顶过了终究被他发觉为人操纵的方应看的一剑,一把扛起了从另一侧袭来的张烈心的身体,以紧扣脉门将人制住的方式,将人朝着兆兰容的阵雨廿八刀阵中丢了出去。

而他本人则身化残影,从这顶着伤势被蛮力打开的缝隙中窜了出去,腾空而起朝着戚寻袭来。

既然是控制的本事,那么只要杀掉这个控制的人就应当可以了吧!

解决掉这个罪魁祸首,让方应看恢复正常,他们损失也不过是铁树开花和四位刀王而已,迟早还可以卷土重来。

他的棍是丢了不错,可朝天一棍从不是非要拘泥于棍子本身的一种绝招,就像伤心小箭这种武功,在元十三限的手中也可以以自己的手指化作一支箭一样,朝天一棍的棍同样可以是他的手指。

那才是真正摆脱了外物制约的一棍。

朝天一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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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朝天一棍相对的惊艳一枪,此刻握在诸葛神侯的手中。

他在这皇宫中不知道走动过多少次,却没有一次是如今日这般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来的。

朝会结束之后他便顺着宫墙间的甬道朝着延福宫的方向走去。

他带着浓艳枪就像是米苍穹随身带着那根棍子一样,都经过了赵佶的允准,正是为了保护这位昏聩的君主。

确实是昏聩!

他如今另立新君的志气重新提起来,便越发觉得他此前的诸多迟疑,实在是让他的不当人君之举一日多过一日。

他早不该继续放纵对方这样做下去!

如今无情的腿在黑玉断续膏的作用下,确实有了知觉恢复的征兆,想来真能如戚寻所说最迟一月便重新站起来,他经脉薄弱的病症也总能找到个解决的法子。

天降一个挽救朝局的机会在面前,无情又并非不乐意去做这件事,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谁坐在这帝位上都要比赵佶这个,能因为人踢蹴鞠踢得好便给对方擢升机会的君主,要好上太多了,更不必说还是他亲自照看长大的无情。

就以这宫室来说,延福宫本为帝后的游乐之所,在哲宗皇帝在位的时候,甚至还规模占地并不大,可如今的这位官家即位之后便觉得此地实在过于逼仄,不能满足他的游乐需求,将延福宫进行了扩建,也让此地变成了他长留之所。

诸葛神侯又不由想到了艮岳园林,若不是因为赵佶觉得这京城的东北角需要垫高有利皇族子嗣繁衍,又哪里会有此前的花石纲一事。

更让他下定了这改天换日决心的,是当他踏入延福宫见到赵佶的时候,对方将手中的书画卷轴朝着他举了起来说道:“先生来得正好,我昨夜写就了一张青词奏章,写完后便将此物烧毁了,今日见到林爱卿的时候问起是否上达天听,他却说我写错了个字,更将奏章中的文字尽数诵念了出来,此真神人也!”

“先生觉得,若是敕封其为玉真教主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