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王爷还在咳嗽,这个怎么治?要不要配点别的药?”
“师傅正在熬制枇杷膏,等熬好了,小的送过来,王爷每日吃两勺,吃三天后,再看一看效果,应该就无事了。”
兰宜终于点头:“有劳你了,进去吧。”
小徒弟松了口气,忙小心翼翼地护着药碗迈过了门槛。
她声音一向不大,青衣内监停在院门边,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什么,只见她神色紧绷严肃,身形因荏弱而更显心事,整个人似乎忧心忡忡。
不由转头问领路的小内侍:“这位是新王妃娘娘吧?王爷病得很重吗?”
“唔。”小内侍不知该怎么回,怕说错话,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青衣内监若有所悟,将要踏入内室,他忙收拾好表情,随着小内侍进去。
进去后,只见沂王半躺半坐,外衣也未穿,青衣内监头一低,心中自觉有数:当真病得不轻,不然,以沂王一向为人,怎么肯如此随意示于人前。
病倒的沂王也不好招惹,而且病中的贵人脾气一般更差,青衣内监怕暴露心底想法,也未再抬头,直接躬身行礼:“昨日王爷带病出宫,皇上遣奴婢来探望王爷,未知王爷病体如何。”
沂王轻咳一声,淡淡道:“多谢父皇关怀,你回父皇,本王没什么事,已快痊愈了。”
青衣内监一点不信,嘴上不敢多说什么,应道:“是,请王爷安心养病。”
两句话说过,就又跟着小内侍出去了。
窦太监目送着他身影远去,不由道:“其实王爷若将病说得重一些——”
说不定就把这阵风头混过去了。
沂王冷道:“本王是装病的人吗。”
窦太监只好闭嘴。
沂王非但不是,而且他现下心里有气,更不可能委曲求全,从前他家王爷为这个不是没吃过亏,到底本性如此,再难更改。
如今再说那些也无用,只能等着宫里的处置了。
青衣内监回到了宫里,快步走入干清宫的大殿里。
“回禀皇上,奴婢奉皇上命,去探望过沂王爷了。”
皇帝的病已经好了,周身轻松,坐在御座后,正批阅这阵子耽误攒下的一摞奏本。
闻言搁下朱笔,抬头,衰老莫测的目光投下去,道:“说。”
“王爷病势似乎有些沉重。”
皇帝微微皱眉。
他毕竟有年纪了,又刚刚从一场病中缓过来,精力还有些不济,不那么愿意说话。
立在御座旁边的张太监代为张口斥道:“王爷的病轻就是轻,重就是重,似乎是什么意思?如此语焉不详,岂不更让皇上担心。”
又向皇上道:“皇上别急,王爷昨日出宫时,看着模样还好,王爷又年轻力壮,回去及时用药,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青衣内监不能承担把这么简单差事办砸的风险,忙道:“奴婢代皇上问王爷病,王爷自承已将痊愈,但人躺着,不能站立,咳嗽且有病容。奴婢又正巧见新王妃娘娘,下人送药,王妃娘娘再三检视询问,情状十分忧虑。奴婢所以以为王爷是不想皇上担心,才假说病情轻微。”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将面前的奏本推远了些:“老五就是这个死硬脾气,再改不了。”
张太监低下头去,掩饰住表情。
这可不是什么坏话。
皇帝病中烦躁时,对儿子们问出过诛心之语,但病好了,就又变得和气一些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般了。
“他府上的医正是谁?”
青衣内监不知道,张太监忙答:“是孟源。”
“朕想起来了,是从太医院拨过去的,那也有两分本事。”皇帝才点头,“过几日,再着人去看看,要是老五的病还没起色,另外从太医院叫个资深的太医过去。”
张太监应:“老奴记下了。”
皇帝想了想,又吩咐青衣内监:“朕这里有些补身子的补品,你再去一趟,赐给沂王。”
补品就在干清宫里,原是皇帝之前病时没用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张太监帮着找了锦盒装整齐了,青衣内监接过去,行礼后告退出去。
皇帝静坐片刻,方重新拿起朱笔,批阅起奏章来。
“张友胜。”
张太监忙道:“老奴在。”
“出去告诉他们,以后少干恶人先告状的事。”皇帝沾满朱砂,落下重重一笔。
张太监一颤,仿佛被那一笔勾划到心中,他深深躬下身去:“——是。”
他对这个结果不算太意外,皇帝派出的青衣内监不是任何一方势力的人,平日在干清宫都不起眼,从这里可以看出皇帝本来是有疑心,不想听信任何一方,只想知道一个真实的结果。
这个结果现在出来,皇帝的偏向也就出来了。
因侍疾而病得不轻的儿子,当然会勾起皇帝心中柔软的亲情一面。
便是有一些冒犯的小嫌疑,也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