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前方,钟声还在飘荡。这一次的调子庄重了许多。伊泽尔仿佛置身于王都的神圣祭坛之下,台上身着金边白袍的司铎摇晃手中的金钟,发出的可是这样的调子?
跟水之镜所开辟的完全对称的道路不同,蜃贝开启的梦境落点完全随机。旅行者既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眼下似乎只能循着钟声去碰碰运气了?
艾乐芙像一道林中的黑色闪电,蹿到了最高的松树尖上。风是旅行者最好的伙伴,它们往来自由,为她带来了海水的咸腥。
“伊泽尔——大海——”她像只活泼的小鸟飞下来。
伊泽尔张开衣摆接了个满怀。他抱着小黑猫,捡起树枝在泥土上新划出的坐标中又加了几笔。
艾乐芙伸头,认出了挂在西天的昏星、松林、和刚添上的大海。
“接下来做什么?”她问伊泽尔。
“等待。”
最高的松树当然长在最高的山坡上。伊泽尔往下俯瞰,远方,港口海关的尖顶在暮色中沁出氤氲的玫瑰粉色。
钟声洪亮,三长两短,招呼附近的航船赶紧回港过夜,不要危险地漂浮在漆黑的海面。
旅行者随意坐在突出的岩石上,悬空的脚下是深深的林谷,他耐心地数着自己的心跳计时。艾乐芙贴着他的大腿,听着规律、稳健的脉搏,昏昏欲睡。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整。
伊泽尔一边梳理黑猫的后背,一边指向遥远的港口:“看,发现什么变化没?”
艾乐芙眯起她的红眼睛,夕阳西下,海浪重重拍打着防波堤,停在湾内的船只数量毫无变化,外海的几艘船漂泊依旧。海关顶着一头暧昧的粉色,楼顶的铜钟左右摇晃。
洪亮的钟声再次响起,三长两短。
“如果把停止、不会到来的明日叫作‘明日海’。”伊泽尔飞快地在羊皮卷上写着,“那么无法结束、不断重复的今日应该叫作什么呢?”
“随便吧,叫‘今日海’也可以。你只是个采风人,我不会笑话你没有文采。”
黑猫打了个呵欠,伸长身体。
看来蜃贝难得靠谱了一次,虽然不是精准地一一对应,至少他们尚在“明日海”倒影的“今日海”上,只需要在二十海里的范围内找出西庇兰的钟。
她回头看伊泽尔:“要上来吗?”
伊泽尔打量着她的小身板:“你确定?”
“是影子啦!”黑猫胁下的凸起左右展开,正上下拍打着增强存在感。
“哇哦——倒影世界!”伊泽尔捏着嗓子模仿她,“女孩子的外表里面,原来藏着一颗猛虎的心!”
“咬你哦!”艾乐芙张大嘴,露出四枚尖尖的虎牙。
老虎一样的影子也张嘴叼起伊泽尔,把他甩到背上,翅膀扑腾着,飞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