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把炖到软烂的牛肉切成细丝,和浓汤一起盛在脸一样大的白陶盅里。上菜时还贴心地赠送了一份干煎小黄鱼,并且在碟子边缘特意放了一只胡萝卜雕的小猫。
“献给您,可爱的黑女士。”
艾乐芙伸爪拨弄着胡萝卜,尾巴不自觉地来回甩动,明显对厨师的刀工更感兴趣。
伊泽尔则在厨师热切的视线下尝了一勺炖牛肉。滚烫的汤汁与软嫩的牛肉丝在口腔里像一颗刚刚引爆的香料炸弹,让伊泽尔等不及全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向厨师竖起了大拇指。
厨师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右掌拂胸向他回了一个鞠躬,然后挺起肚子,跟世上每一个有一手绝活的大厨一样,趾高气昂地走回了厨房。
望着厨师的背影,伊泽尔忍不住笑出声。
他环顾了酒馆的大堂一番,不无遗憾地摸了摸黑猫的后背:“可惜这样的好手艺,今天只有我们两个能享受到。”
奥摩的观光业显然很一般,街上的商店门脸都不大。除了吧台,酒馆的大厅只松松摆了三张小圆桌。伊泽尔和艾乐芙占了一张,空着一张,还有一张只坐了一位客人。
他戴着一顶手编草帽,帽带上用彩线织出了一圈圈小漩涡,一看就是本地人的打扮。一幅文质彬彬的圆镜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客人只点了一杯啤酒,左手拿着一本翻开的书,坐在一边静静看着。
听见伊泽尔的话,他也笑着抬起头:“厨师今天一定很开心。平时没有海船来,可不会有人点这么贵的菜,还夸他做得好吃。要知道,能运到奥摩的香料只会比金子更贵。”
他生了一副值得信赖的好相貌,笑容在伊泽尔看来有点眼熟。
“就没有哪个水手挖过他上船?”伊泽尔好奇地问,“我敢说苏维洛最挑嘴的小姐也不能对这盅炖肉说三道四。”
客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没办法,谁叫他生来就是奥摩的厨子呢?”
酒精的刺激下,客人难得想跟外来的旅行者多说几句,他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伊泽尔。
好奇的黑猫跳过来叼走了纸条,贴着伊泽尔的胳膊跟他一起看。
纸条大约两指宽,用炭笔写着五磅大米,一磅鸡肉,十个鸡蛋,两盒香烟,以及一盒火柴。
“这是什么?”伊泽尔问。
“这是本月我可领取的生活补贴。而那——”客人又指了指伊泽尔桌上的炖肉与鸡尾酒,“那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薪水。”
他随手摘下头上的草帽,像挥舞旗帜一样挥动,帽带上彩色的小漩涡飞舞起来。
“你看,奥摩人其实不需要厨子。那不是我们能消费的东西。但奥摩必须有厨子。就那么巧是他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委实颠三倒四,叫伊泽尔听得稀里糊涂。
伊泽尔刚要开口问个明白。
“斐狄医生,你喝醉了。”厨师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来到了大厅,正挺着肚子站在客人身后。
他蒲扇一样的大手穿过客人的胳膊,把人像一头羊一样架起来,粗鲁地往门外推。
“你说的没错,我是醉了,该回去了。”客人顺从地往外走。
他把草帽重新戴到头上,不忘压着厨师的胳膊回头冲伊泽尔喊话:“外乡人,你一定知道一个醉鬼嘴里说不出一句真话。谎话不值得记住。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