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人穿过浓雾去到了另一个恩奇姆,再也没有回来。”
他故作神秘地压底嗓音,却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回应,不禁有些讪讪。
黑猫从伊泽尔的领口冒头:“另一个恩奇姆,是什么样子?也跟这里一样吗?”
“猫!猫说话了!”
偏偏艾乐芙还毫无自觉地继续追问:“没有人回来的话,老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老板不由重新打量起静静当猫爬架的伊泽尔。洗到发灰的白袍子、磨到起毛边的皮带、缺乏修剪而略长的刘海……哪里是清贫的象征,那分明是旅行者丰富经验的背书。
他甚至还随身携带着一只会说话的猫!
而我刚才居然想用恩奇姆的流言去恐吓一个魔法师——老板的眼神逐渐敬畏。他摸着鼻子,祝过两位晚安,连忙撤退。下楼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一耳朵。
“艾尔不记得了吗?所谓物语,即是人对尘世生活的悬置之地……”
艾乐芙眨了眨那对好看的红宝石:“伊泽尔的意思是——这个恩奇姆,是什么样子,另一个恩奇姆,就是什么样子?”
“你能说长句子了欸,艾尔。”
灰袍的旅行者热情地鼓起了掌。
壁炉上的分针走到12,跟时针完全重合。
躺着养神的伊泽尔睁开眼睛,侧头往沙发看去。软垫上的艾乐芙显然也没有睡着,听到动静,耳朵直接竖了起来。
这时,像是为了不辜负他们的等待,门外响起了人走动的声音。
沙发上方就是窗子,伊泽尔干脆起身推开了窗户。
恩奇姆不知道何时起了雾。
夜雾又湿又浓,吊在艾乐芙的窗棱上,像块拧不干的抹布;淋漓的水汽顺流而下,滚过摩肩接踵的矮屋,滚过没通干净的烟囱,一直滚到泥泞的街上。夜行的人群从雾身上踩过,直把雾踩得污秽不堪。
宵禁的路灯在黑色的梦乡中睡得香甜。
伊泽尔从楼上看下去,到处是雾。他们所在的房间,犹如一叶小小的独木舟,飘浮在灰蒙蒙的水面。
每人手上各提了一盏提灯。雾气中的灯火若隐若现,憔悴得像个正在发作的哮喘病人。
这些随时想断气的光点究竟想要流向何方呢?
感觉到衣摆被扯了一扯,伊泽尔低下头:“你也想知道吗?”
艾乐芙重重点头。
他抱起艾乐芙,又在外面套了一件低调的黑斗篷,拎起桌上的提灯,开门出去。
来到走廊上,伊泽尔发现路过的每个房间都空门大开,竟是没有一个人把老板不要出门的警告听在耳中。
“就算好奇是人固有的先天疾病,今晚发病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伊泽尔拉起头上的兜帽,像一尾鱼游入鱼群,混入夜游的人群。
鱼群的终点是恩奇姆的市政广场。
这倒也不奇怪。
在一座主干道长度超不过一把长弓射程的城里,只有广场足以容纳全市人口倾巢而出。
借着千万光点汇聚的光,伊泽尔终于看清广场中心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上又竖起了两根长杆,长杆顶端被浓雾遮盖,接地的部分被一块中部挖空一块的的木板连接。
一个人被两个士兵绞着胳膊,压在长杆之间,脖子正好可以卡进木板上的挖空处。
到这一步,若还是认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伊泽尔可真要对不起身上这件发灰的袍子了。
而一旦认出了这个东西,他忽然就觉得今晚的好奇心实在有些多余。
但被他套在斗篷里的艾乐芙完全不准备体谅老父亲纠结的内心,挣扎着从他胸口探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