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都被他收入身躯,许千阑有一瞬惊愕,恍惚中也有些许挫败之感,难道真的拿他没办法了?
他低眉间神思一转,那可不一定,进了这阵中,那亡灵即便在他身上,也还是会消融,只要亡灵没了,他就活不了。
直接打自然是打不过他,不与他硬拼,只消将他引入阵中就是,他执剑起身,向前刺去,对方躲过,勾嘴笑起,而眼中却露出狠戾:“都跟你说了,你制服不了我,还要来不自量力,你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定会将你变成幽冥灯。”
“你若能变早就变了,我的魔气已消,已不可能再回归成灯。”许千阑挑眉,又是一袭。
对方继续躲,因这话而更觉恼怒:“我造了千年才把你造出来,还没暖热,我们分别被打散,而现在重逢,你却与别人在一起了。”让他更为恼怒的是,他的确不能再把这盏灯化为原形了,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魔气是用什么办法消去的。
“所以说,谢谢你了。”许千阑笑道,再来一击。
玄衣人这时还没回过神,被那剑气冲击,发冠落地,长发垂落下来,有几缕被削断。
他心疼地摸摸头发,眼中闪过愤然,一挥手汇聚流光追击过来,许千阑不恋战,只将他往那阵法引,他围绕阵中入口旋转,戍望追过来,又是一击。
许千阑只躲不打,戍望身体里有亡灵流窜,额上一直冒冷汗,出手颤抖,许千阑在其手下亦能躲避几招,躲了之后再从旁去招惹,只不动声色地引着他变换位置。
待戍望发现自己立于入口之上时,许千阑已用剑气浮荡四周形成一个短暂旋涡,再从上方执剑刺下。
戍望轻蔑抬眼,直接以手接住此剑,被剑气逼落些许,眼见一脚将踏入阵中,又冷笑:“你想逼我落阵?”说话间手一松,任那剑气划破胳膊,他捏住执剑人的脖子,用力向地上砸去。
许千阑被重重砸在地上,口中一片腥甜,轻咳一声,紧紧攥住戍望欲松开的胳膊,翻转起身,猛地一个用力,在将人冲上入口,还未等反应,一把将人按下。
入口流光旋转,体/内亡灵感受到危机,在他血肉与肺腑之中四处流窜,灵决快速流转,眼看就要将来人吞噬,戍望一凝眉,猛地一拉,在坠落之际,忽而一臂幻化了无数道触手,将许千阑死死抓住。
许千阑连忙放平身躯,以免被拉下去。
戍望垂落在阵法入口,而许千阑被他用触手紧紧吸附在那入口处,有这吸附牵引,只要许千阑不落下来,他就掉不下去。
许千阑这样躺着的动作没法执剑,触手在后背也削不到,他的身躯覆盖在入口上,没有下去,也逃脱不得。
狂风大动,天色渐暗,黑雾又要汇聚回来,阵法为千人所布,待那黑雾汇聚,人们受不住,阵法自破,前功尽弃。
戍望哈哈大笑:“灯灯,来呀,要么跟我同归于尽,要么,把我拉出去。”声音诡异阴狠,仿佛夜半呜咽的鬼魅。
“哈哈,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同归于尽?”许千阑抹了一下嘴角血迹,道,“我落入此阵,可不一定会死。”
“此阵既为魔而制,别忘了,你也是魔。”戍望眼一凛,手上力道加重。
“那不如,就跟你同归于尽好了。”
戍望暗暗一笑,此话正中下怀,这阵中的确会消融亡灵,但他以自身所护,还能撑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已使不出太多灵力,触手能够吸附许千阑,却没法将其撕碎,也没法将人甩出去。
但只要这个人落下,那出口无人阻挡,他还能出去。
“好啊,灯灯,你看,最终不还是我们俩在一块。”戍望幽幽道。
“许仙尊,不行!”众人听得此话,连忙道,“你不能落阵,真的会连你一起消融的。”
“咱们要不解开阵法……”
“无我指令,谁敢擅动?”许千阑凛然道。
“可是……”
“各司其职,好好布阵!”
“是。”众人只好点头,每个人坚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戍望眼中晦暗,静静等待着。
许千阑收了笑意,看了一眼寒风呼啸的长空。
心中挂牵的那个人,希望还有机会再见。
营地之中。
那大殿屋舍已经倒塌……被人几掌拍倒的。
江暮自废墟中滚落下来,眼角血痕未干,他艰难地撑起身,刚刚站稳,又倒了下去。
恍惚间,听得几声惊呼,结界之外有人叫喊着:“小山,小山,你别死啊,许师叔说营地里有药,我赶紧去找,你挺住……”
“不行了,是我们太笨,没打几下,就被打伤了,小丘,你比我伤得还重,你别管我了,你快去找药……”
“我,我也……不行了,咱们是不是……要去见师尊了……”
这话还没说完,忽而没了声响,结界之外只剩下寒风呼啸。
这二人声音熟悉,是那应梧玉的两个弟子,应梧玉死后,他们成了闲散弟子,没有师尊收。
他们从前跟着师尊为非作歹,套麻袋打人,放蛇,吹针,下药……印象中,似乎是没干过几件好事。
但这古战场,他们俩毫不犹豫地来了,他们没偷懒,也不贪生,每一次听着命令出去应战。
这一天,他们战死了。
寒风之下。
许千阑抬手抓来长剑,猝然往自己身躯刺下。
抓住他的触手陡然松开,戍望只觉钻心一疼,不留神跑出去一个亡灵,在那阵中动了几下就消融了。
他往下坠落,脸白了几分:“你竟然……”
“能有活下去的希望,我为何要与你同归于尽,只要把你触手斩落,不就是了。”许千阑转身笑道,一口鲜血涌出,将他的话掩住些许。
戍望已经上不来了,出入口不必挡,许千阑说罢便要起身。
戍望微眯眼睛,猛地抬头:“你休想摆脱我。”说时展开双臂,陡然从灵台钻出一条细若游丝,微光浮动的线,向上飞去。
刚起身之人身躯骤然一顿,好似一股强大牵引之力,让他忽然使不上力气,转瞬间被拉入阵中。
他一手扒在边缘,阵中灵决开始绕他旋转。
“哈哈哈,灵脉相连,一死惧死,灯灯,是我给了你生命,我死了,你凭什么活着?”戍望不断往下坠,亡灵一个个从他身躯里钻出来,不一会儿就被阵中法决围住。
他的身形开始变淡,那诡谲的笑声却不断传来。
而许千阑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
废墟之中的人费力睁眼。
结界外,江暮的目光扫过小山与小丘的尸体。
已没有魔物与亡灵游荡,古战场上多了几分空荡,而那黑雾又聚,仍是阴暗的,前方阴风如旋涡,将一方天地尽收其中。
旋涡之中,流光浮动,神思模糊的许千阑缓缓抬头。
见有白衣人,踏风而来,撕开阴沉旋涡,一缕天光透进,照在他的发上。
他浅浅笑起来,眉眼弯弯。
来人衣袖一挥,水流自他周身拂过。
那牵引之力顿然消散,相连灵脉瞬间解开,他的神思清明起来。
流光大甚,阴云欲散,许千阑在万千光芒中踉跄起身,看那白衣人自天光处缓缓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