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完成了年前的最后一单,进入冬歇节奏。
沈渔拾掇东西去了爷爷那里。
然而屋里并不像往年那样,让提前置办的年货堆满,和左邻右舍张灯结彩的景象相对比,萧条得有几分反常了。
爷爷坐在客厅喝茶。
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地戒着烟,除了喝茶,没再有其他爱好。
他好像就等着沈渔回来,没待她屁股坐稳,径直说道:“小鱼儿,往你爸那儿去一趟吧。”
沈渔条件反射地答:“我不去。”
爷爷啜饮一口茶,“你爸昨天来电话了。他做了个胆结石手术,在家将养,原本请了个钟点工,家里有事提前回老家去了。你过去看看吧。”
“我不去。”沈渔还是这句话,提着行李箱便往自己的卧室走。
沈爷爷跟进来,看她摊开了行李箱,衣服一股脑地丢去床上,明显带着情绪。
爷爷站在门口劝说,语气也是淡淡的,他知道沈渔有心结,但不想让她以后为该做的事情没做而后悔:“爷爷还不知道你,多容易心软的一个人。他再怎么混账,也是你爸,又在年关,真忍心让他一个人待着?就去看看吧,也算是尽心了。”
沈渔不接腔。
第二天早上,沈渔收拾了些必要东西,跟爷爷打过招呼以后,自驾过去了。
印城相距南城三四小时车程。
沈渔知道沈继卿居住的地址,但之前从没去过。这些年,只过年或是爷爷生日的时候,沈继卿才会回来。
父女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沈渔也不觉得,自己和沈继卿还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沈继卿在一家民营玻璃厂做机电工程师,住的是厂区附近的员工宿舍。他是高级工程师,分到的宿舍条件也不差,两室一厅,装修风格虽然简单,但自带家电,用以居住绰绰有余。
沈渔叫爷爷给沈继卿提前打过招呼,不过沈继卿对于她的到来,还是明显受宠若惊,迎她进门的时候,很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然做的是腹腔镜微创,但多少也是个不小的手术,术前术后禁食,医院里熬了四五天,人是瘦脱了相的憔悴,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随时要松脱下来。
因受伤口牵引,沈继卿微微佝偻,要去倒水。
沈渔拦住了,“你歇着吧,我自己来。”???
她话里没什么情绪,至少没带明显的抵触情绪。
但还是让沈继卿觉得惴惴不安,语气不由带几分小心翼翼,“那小渔你先坐着歇会儿,不忙……”
屋里雪洞冰窟似的,没一点节庆该有的模样。
沈渔放下东西,问明白附近超市和菜场的所在,出门去了。
一小时后,拎回来几大袋的东西,稍作整理,就挽一挽衣袖,去厨房做饭。
她实在厨艺有限,开个视频边看边学,最后捣鼓出来一锅鸡汤,一盘虾仁炒芥兰,一盘番茄炒蛋,好歹卖相上过得去。
三个菜端上了桌,盛饭,喊沈继卿来吃。
饭桌上两人始终是沉默的。
沈继卿寒暄似的问两句开车过来累不累、年后初几上班这类的,被她淡淡几句打发了,也就不好再开口。
他心里惭愧得很。
女儿远道过来,他术后还未恢复,只能在这屋子里拘着,连带她出去逛逛、略尽地主之谊都做不到。
饭后,沈渔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他缓慢地走去门口,对她说:“城西有一家奶茶店倒是不错,小渔你下午自己去逛逛吧。”他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喜好这些。
沈渔动作不停,半晌才“嗯”了一句。
沈继卿需要静养,饭后也有午休的习惯,便将钥匙交给了沈渔,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沈渔对逛不逛街兴致乏乏,但恐怕还得去一趟超市,买些必需品。
她出门前去了趟洗手间,因比方才急匆匆的多了些闲暇,是以才发现镜前的搁板上,放着新的口杯、牙刷和牙膏;架子上,也挂着簇新的,吊牌都未拆下的毛巾和浴巾。
她略有几分惊讶。
沈继卿行动不便,还能想着替她准备这些。
沈渔往旁边卧室走,沈继卿的房门忽地打开了。
他对上沈渔没甚表情的脸,指一指她房里,“床单被罩都是新的,也洗过了,找一位同事借的,原本也是为他读高中的女儿过来住准备的。你自己铺一下,要是被子不够厚,你跟我说,我再找同事借一床。”
他语气里,充满了说得不清楚,唯恐她不放心,说得太繁琐,又唯恐她不耐烦的小心翼翼。
沈渔说:“知道了。”
“那我睡了,你出去要是找不到着路,给我打电话。”
“有地图呢。”
“哦……也是。”他笑了笑。
除了出去买东西,沈渔几乎不怎么往外跑。
这厂区在郊区,很是偏远,往市区里还得开车。人生地不熟的,没什么意思。
她带了笔记本电脑来,看看视频,玩玩手机,时间打发起来也快。
每天给爷爷去一个电话,催促他,虽然是一个人,也得好好过年,不然让她两头都不放心。
除夕这天,沈渔多弄了几个菜,凑满一桌子。
电视里放点儿应景的节目,她跟沈继卿吃一顿名不符实的团年饭。
这些年,她对过年不过年,没什么热衷的,别家的热闹,反而衬托她家里萧索得很。
吃过饭,陆陆续续便有拜年短信发过来,群里小武起头,暗示唐舜尧该发红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