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寒哥,”杨立秋的声音轻柔似水,“这几天很辛苦吧?”
“唔,还好,”徐以寒笑道,“杨叔送的参片很不错啊,我今天含了两片,感觉精神好多了。”
杨立秋也笑:“那就好……真是太突然了,我记得上次和徐叔叔一起吃饭,他连酒都不喝的,真是……”
“是啊,戒烟戒酒搞养生,”徐以寒耸肩,“到年纪了吧。”
杨立秋款款道:“总之还是恭喜你,以寒哥,徐氏不久就有新的接班人了吧?”
徐以寒:“可能吧,也未必是我。”
“我觉得你没问题。”杨立秋笑着说。
徐以寒挂掉电话,忽然觉得这场景真是讽刺,今天一天他接了两个道喜电话,一个来自Peter,一个来自杨立秋,就像他家出了什么大喜事似的。嗯,不过呢,徐以寒又想,老徐这岁数虽然算不上喜丧,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论有几分真心吧,总之是儿女在侧亲朋如云,所有人都围着他,所有人都时刻关心着他的死活。若是他真的挺不过这一关,那么也会有一场盛大葬礼作为他人生的收束,他徐董事长活着的时候威风八面,死也死得掷地有声,这也算是喜事一桩吧?
早晨徐以则来换班,两人打个照面,均是面无表情。徐以寒开车回家,路上经过一家COCO奶茶店,思绪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这家奶茶店。电台播完一首歌,徐以寒想起来了,因为邓远说他来上海喝的第一杯奶茶,就是COCO的。
徐以寒折回去,打包了一杯法式奶霜红茶,全糖加珍珠,他觉得邓远会喜欢甜口。其实徐以寒已经在医院旁边的酒店住了许多天,生活用品都叫小彭买齐了,今天他没有任何回家的必要。甚至他都不用担心邓远会不会偷偷溜走,因为每天晚上他只要打开蟹脚直播的APP,点进“小青的小巢”直播间,就能立刻看见邓远,邓远坐在那间被改造得温馨而恶俗的房间里,巧笑嫣然。
那今天为什么要回家?徐以寒想不出个所以然。
到家时邓远睡得正熟——他每天都会直播到凌晨两三点。徐以寒提着奶茶蹑手蹑脚走进书房,在邓远的床边半蹲下来,轻声唤道:“姐姐?”
空调开到23度,邓远整个人缩在棉被里,只露出小小的脸和尖尖的下巴,徐以寒才发现他竟然瘦了那么多。徐以寒又唤他:“姐姐。”
邓远睁眼看向徐以寒,仿佛有些愣怔:“你怎么来了?”
徐以寒笑了笑,把他的手从棉被里捉出来,奶茶送进他手心:“我很久没回来了吗?来,给你带了COCO。”
邓远接过奶茶,然而紧接着,就把奶茶放在床头柜上。
“不能喝,”他摇头,“观众说我胖,得减肥。”
“胖?你都这样了还胖?”徐以寒虚虚攥住邓远的手腕,“你最近瘦得太厉害了,要不我请个阿姨来家里给你做饭?”
邓远起身:“不用。”
他去卫生间洗脸,徐以寒便跟到卫生间门口,低声说:“我爸病了,这几天我都在医院陪床,就没回来。”
“嗯,”邓远将脸埋进毛巾,“病得严重吗?”
“……算是严重吧。”
“哦。”
徐以寒看着邓远用毛巾擦水,目光又转到梳妆台上——因为直播的缘故,梳妆台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化妆品。邓远直播的固定节目之一便是化妆,徐以寒见过他涂抹靛蓝色眼影的样子,令他不禁想起某种来自热带深海的鱼类,跃出海面时,窄窄的背脊会把月光反射成一道泛蓝的银色。
邓远的化妆品越来越多,而他却仍然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据徐以寒从某任前女友那里得到的经验,用毛巾擦水是很不卫生的,最好用一次性的洗脸巾,或者化妆棉。
“怎么还用毛巾?”徐以寒就这么问出来了,似乎是个无关痛痒又十分突兀的问题,“你怎么……不用擦脸巾?不是说那个对皮肤更好吗?”
邓远动作一顿,竟然反问:“我必须要用吗?如果你觉得必须用,也可以。”
“不,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徐以寒说,“我只是好奇。”
邓远瞥徐以寒一眼,平静道:“因为我觉得那东西太浪费——那么一大张,擦一下水就扔了。”
“噢,是,”徐以寒心中一震,“是有点浪费。”
他心中竟然生出几缕踏实和满足,看来邓远还是邓远,哪怕走到这一步,邓远也还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和最初那个刚住进他家时的邓远重叠起来。邓远从不剩菜,邓远总把清衣服的最后一道水留着拖地,邓远舍不得用一次性擦脸巾。这些放在以前会令徐以寒有些新奇又有些无奈的生活习惯,竟然在这一刻,成为他的支点。
邓远洗漱完毕向外走,被徐以寒一把搂住。徐以寒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手心贴在他的鹅黄色睡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