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文加淡淡地应,“她死了?”
“……嗯。”
“那就先从史岩说起吧,她么,想当男人,又没钱做手术,工作也被辞了,就想不开,”文加语速很慢,“前几年她检查出胃有毛病,可能是没当回事,也可能是不想活了,反正她没好好治,继续吃她的变。很快,就确诊胃癌了。”
徐以寒怔了怔。
“其实史岩这人不错,大学生,有文化,性格也好,”文加又瞥徐以寒一眼,继续说,“不然,邓远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你说什么——邓远和史岩在一起?”
“在一起过,”文加补充道,“邓远是因为她才来了上海,但是他们两个……谁也帮不了谁,后来就散了。”
徐以寒感到一阵实打实的错愕,不是错愕于邓远谈过恋爱,而是——那天晚上,邓远丝毫没有提及他和史岩曾是恋人的事。
是不想说?没必要说?还是故意瞒着他?
“至于你说的借钱,是另外一件事了。”文加道。
“什么?”
“邓远这个人,不,不只是他,还有倪玉、迟洋,他们三个,脑子有病。”
徐以寒:“什么意思?”
文加笑了笑:“我就知道他没告诉你,他不敢告诉你的,否则早被你赶走了。邓远、倪玉、迟洋,邓远是男变女,倪玉是女变男,迟洋是有个男变女的老婆,可惜死了好几年了。”
徐以寒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倪玉的脸,那是一张非常白净的脸,仔细想……确实轮廓是柔和的。而他说话的音调也偏高。
原来如此——原来倪玉也是跨性别者。
“他们三个做的事儿,我该怎么说呢,算是做公益?但你说做公益哪像他们一样,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文加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今年年初他们在嘉兴,联系到一个卖.淫的男孩儿,十七岁,男变女,听说吃药都吃了三年了。那男孩儿为了赚钱做手术出来卖,被人控制住了,不卖就往死里打。”
徐以寒:“……”
“他们三个就想办法救那男孩儿,先是报警,根本没用的,发廊老板和他们明说了,”文加点起一支烟夹在指间,没有吸,“明说了,派出所所长有事没事过来消费呢,他们几个外地人还报警?哈哈。”
房间的窗户紧闭着,灰蓝的烟雾很快弥漫在徐以寒和文加之间,这烟味莫名刺鼻,徐以寒狼狈地咳了几声。
“报警没用,也亏他们想得出来——他们租了辆车,想把那男孩儿直接带走。具体怎么弄的我不知道,反正最后邓远和倪玉带着男孩儿跑了,迟洋被抓了,扰乱治安罪拘留半个月,他们还交了四万块钱。”
文加狠狠吸了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从始至终,他脸上只有淡漠和嘲讽。
“我为什么敢把这些告诉你呢?因为我知道邓远就他妈是个神经病,没人能受得了他,你看他刚消停了几天,这不是开始找你借钱了?不知道又要去接济谁呢,他博爱,他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我敢把这些告诉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俩早晚得完蛋,他早晚得回来,继续住在这儿。”
文加头也不回地,伸手指了指门口:“好了,大老板,其实也就是这些事儿,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走吧。”
第55章
徐以寒开车回家。
到了楼下,他没立即刷卡上楼,而是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坐下。此时刚刚晚上八点过,夜空中亮着两颗黯淡的星星。徐以寒抬头仰视面前的高楼,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的时候。
徐以寒一户一户地向上看,十六楼,便是他家的窗户了。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窗户里透出来的、明亮的灯光。他知道邓远在家。
徐以寒细想,他是什么时候再次遇见邓远的?是他到蔚蓝正式入职的那天,那时候邓远还在送外卖,总助张姐给他点了杯养生咖啡,二百多块的智商税。
这么想来也没多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和邓远共居一室,甚至于此刻当他凝视他家那亮着灯的窗户,竟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但是再仔细想想,他对邓远又了解多少呢?邓远是他的表哥,今年三十岁,湖北荆州人,性别认知障碍患者。二零一三年,邓远来到上海。
除此之外呢?邓远来上海之前在干什么?在上海的这四年里在干什么?对于以后他又是怎么打算的?